竹越篇009（1/1）
叶竹一直昏迷不醒，景越知她伤势不轻，也没法一路奔波带她回上恒仙宗，只能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人家暂时落户，起初的人家见到满身血污的少年背着个奄奄一息的人，皆是脸色瞬变，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惹上事端，景越背着她寻了许久，最后被山中的一家猎户所收留。
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地洒撒进暖洋洋的屋子里，清脆鸟叫的旋律将叶竹从朦胧的清晨唤醒。她四处望望，不知身在何处。推开门，一阵自然的清风让她感到神清气爽，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女娃娃，你醒了！”，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叶竹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朴素的妇人端着簸箕向自己走来。
叶竹道：“大娘，这里是你的家吗？”
那大娘笑道：“对呀！”她将簸箕放到旁边，转身去房门口搬了两个椅子过来，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随意在裤子上蹭了蹭，指了指木椅，示意她坐下。
叶竹此时才细细打量这里的环境，很明显这是在一座山上，没有繁华街巷中的市井之气，却有依山傍水树影婆娑的宁静安逸之感，房子只是简单的竹屋，甚至有些破旧，但依然干净整洁，居住之人内心淳朴善良热情，她觉得这里就像隐居避世的世外桃源般。
“我家境不好，女娃娃不要嫌弃！”大娘说道。
叶竹回过神，对着面前的人莞尔一笑道：“谢谢大娘，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大娘又说道：“上几天我跟我家汉子上街买东西，老远就看到你那小郎君，背着昏迷不醒的你四处寻求帮助，也没个人回应。我看不下去，便和我家汉子商量，让你们暂住在这里嘞！”
叶竹连连道谢，脸颊上却莫名染上一抹绯色的红晕，白皙的双手在腿上反复交织着。那声小郎君可真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嘟着小嘴儿害羞地解释道:“他…他不是我郎君！”
那大娘‘咦’了一声，看着她羞怯含笑的眼睛，心里了然，便打趣道:“是是是，我都懂的嘛！你昏迷已有半月，那小郎君日日夜夜照顾你，真是个不错的人呢！我见你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又年龄相仿，还以为他是你的小郎君呢，原来不是呀！”
叶竹轻笑了两声，脸色唰的一下更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她羞涩的低下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涌在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头生根发芽，青涩懵懂的枝芽轻轻触动少女的心弦，有些痒痒的。
郎君吗……
在此之前，叶竹从未想过自己嫁人的情景，而在此刻，她更是不敢想象自己嫁给景越！琴瑟情深本是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人，可她真的能成为景越最亲密无间的人吗？叶竹开始胡思乱想，突然有些害怕知道景越的想法，万一他对自己没有想法…
叶竹轻叹一声，缓缓抬起视线在四处张望，却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疑惑道:“大娘，景越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你问你那小郎……”君字还未说出口，大娘赶忙打住，不好意思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哎呀，你瞧我这嘴！”
“那男娃娃去帮我家汉子打猎了。”大娘回忆着，对他更是百般夸赞道:“那孩子射技厉害的嘞，我家汉子打了十几年的猎，这男娃娃跟他差不多呢！”
大娘突然来了兴趣，口中滔滔不绝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我家汉子说那男娃娃身手可不得了啊！”
叶竹听大娘夸赞景越，心里暗自生出一丝骄傲自豪来，仿佛对方夸赞的人自己一般，当即回答道:“我们是山上的修仙者，此次下山除妖，遇到了些麻烦。”
大娘恍然大悟：“原来是下山除妖的修士，真是辛苦你们了！”看叶竹的眼神更加喜爱了。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在外面吹着凉风不好！我那边还有些活没做完，就不跟你在这叨叨个没完啦！”
大娘拿起簸箕，叶竹站起来眼疾手快地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说道:“我来帮你！”那大娘百般推辞也抵不住她的坚持，最后两人前后脚进了菜园。
一支利箭伴着尖鸣划破长风，所经之处枯叶飞杨，精准而凌厉地射向丛林中那些仓皇逃窜的野兔，而后稳稳插进地里。少年手握着弓，在颠簸的马背上镇定自若地穿梭于林间，那身下的坐骑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扬起前蹄，原来是他拉动了缰绳。
景越翻身下马，将插在地上的箭拔下来递给身后的老汉，那老汉接过箭，脸色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可以啊，这回一箭双雕！”
景越谦虚道：“运气好而已。”
“可别这么说！你这要是运气，那我十几年的的苦功夫不都白下了？”老汉心满意足地扫视身后木杆上挂着的一串猎物，拉动缰绳将马掉头，爽朗地笑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吃饭去！”
景越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二人满载而归扬长而去。
两人在林中穿行，景越紧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老汉见他心不在焉便知他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吧，我老妇之前家里开医馆的，她会点医术，指定能治好那个女娃娃。上几天她不是说那女娃娃快醒了吗，没准今天回去就能看到她嘞！”
景越嘴唇微动，闷闷的说了声:“多谢。”最后又无声无息地合上，一颗心仿佛石沉大海般迷茫。
那老汉感慨一声，竟莫名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渐渐走了神，沉浸的思绪被无限拉长。
“我年轻的时候，可远不及你啊。”
“从前我那老妇家是开医馆的，我也经常去她家抓药，她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我们有时聊到她忘记给别人送药。当时整个镇子上就她家一个医馆，她就整天忙来忙去的，给她爹打打下手。”
“我当时喜欢一个姑娘，那姑娘有天突然生了场大病，需要一味特别珍贵的药，当时她家穷，买不起这药材，我更不用说，那简直穷的连碗都不剩。”
老汉惭愧一笑，继续道:“然后你猜怎么着？我可就犯浑了，我居然去她家的医馆去偷！”
“我那天去她医馆照常抓药，正好看到一旁不远处的柜子上有个纸裹着的药包，上面写的药名，我不大认字，但是就看着像，便起了歹心思。我就趁她忙里忙外的时候，偷偷挪到一边小心翼翼拿下药包藏进怀里，然后也不敢跟她打招呼，就心虚的跑了。”
“第二天我耐不住心里愧疚，又来了，想着偷摸给她台前放点钱，虽然是不够付那个药钱，但最起码能让她少损失一点，毕竟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一到那就看到她了，还把我吓一跳，她半边脸肿得可高，脖子上还有淤青，我见她抓药的手都在颤抖，心里有些猜测又不敢确定。”
景越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颇有些复杂，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那老汉声音沙哑，语气中满是自责:“后来我鬼使神差的过去问她怎么了，你说我也真是好意思问！”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没回答我的话，这一眼我到现在都记得，后来我们都成亲很久了，我想起这事，她才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原来是她那酒鬼老爹，发现账本不对，最珍贵的药材少了钱却没收到，就不由分说地责怪我家老妇，怪她连个医馆都看不好，说她废物一个，狠狠将她打了一顿。”
“没过多久，我喜欢的姑娘大病初愈，但我偷药材的事情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我被镇子上的人说三道四，像个人喊人打的过街老鼠，于是那一家人二话不说跟我断绝关系，那姑娘也不想跟我来往，觉得我特别丢人。”
那老汉肩膀耷拉着，竟是突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淹没了老汉叹息声。
“可没想到，我那老妇突然站出来，说那药是她给我的，她就在人群面前为我辩解，一口咬定不是我偷的，她爹不知怎么听到这信儿，拎着没喝完的酒壶怒气冲冲地在街上扇了她一巴掌。她一个姑娘家脸小，当即委屈的哭了起来，我心里突然有些发疼，特别不是滋味。”
“后来她告诉我，她中意我，我才像个傻子般恍然大悟。”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定要说出来才能懂呢？其实她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只是我眼盲心盲，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良人。”
“原来她早就知道是我偷的药，但还是任由我偷了它去救我喜欢的姑娘，她当时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可还是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拉我一把。”
那老汉略有褶皱的脸上突然生出一抹严肃来，眼神很亮很亮，目光坚定地眺望远方，“至此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我那老妇，绝不让她受到伤害！”
他声音拉的很长，似乎还未从回忆中脱身，悠悠道:“所以啊，多珍惜眼前人，喜欢就不能错过，更不能伤害到她。”
老汉一抖缰绳，那马便如星奔川骛般飞驰而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