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越篇013（1/1）
后山位置很偏，离景越的住所并不近，他本身就重伤在身，走路完全靠着一口气吊着。很奇怪，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心中各有所想。
二人来到偏殿见长珩仙尊，推开门，正对着的座位却空无一人，叶竹喊了一句，“师尊？”
霎时，一个人影如利箭般穿射而出，带着强劲的风冲到叶竹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时，巨大的发出浓烈金光的六芒星阵突然出现在景越脚下。那法阵的光芒蹿至十米之高，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过程极其迅速，叶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听到耳边响起长珩仙尊念咒语的声音。
景越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了现在的状况，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随着越来越完整的咒语，那金色的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他，他感觉全身火辣辣的疼，那光芒灼烧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饱受折磨。
景越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惨白，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狼狈的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一双泛着紫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叶竹。
叶竹看不透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间的失望，“你早就知道，所以和他们一起对付我，是吗？”
“不，不是的！”叶竹反驳道，可下一秒，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确实知道，也是她把他带过来的，叶竹心脏颤了颤，最后索性埋下头不再看他。
景越见她逃避的神色，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长珩仙尊伸出两指放在唇边，大喊一声道:“雷霆万钧，现！”只见几道天雷重重地劈在景越身上，阵法中的人突然剧烈颤抖，周身冒着黑紫气。只是片刻。景越下半身的腿已经变成一条蛇尾，蛇尾上遍布着巴掌般大小的光滑鳞片，隐隐泛着黑紫色的光。
妖王真身，竟是一条黑蟒蛇！
他趴在地上，甚至抬不起头，一双青筋暴起的瘦手仿佛鹰爪般紧紧扣在地上，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即使他不抬头，在场上所有人也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叶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条蛇尾，内心绞痛，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可你也骗了我！”
“我何时骗过你？”景越反问道。
“你是妖王！”
“我是妖王，没错，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妖王又怎样？我从来没有伤过你一丝一毫！”
他怒极反笑，冷冷道:“反倒是你同他们一起，要置我于死地！”
景越知道这世界上没人想让他活，但他以为叶竹会是个例外，甚至还幻想过与她共度余生的美好未来。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之人啊，无一例外。
他躺在血泊之中，紧紧蜷缩着破败不堪的身体，面容已经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双眼透着无尽的麻木绝望。
长珩仙尊再次施展咒语喊道:“地动山摇，震！”
顿时，一座金山缓缓浮空，沉重地拍在景越身上，令整个偏殿都为之一震。他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猛地咳出几大口血，连带着内脏的碎渣一同喷了出来。他当即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铺天盖地的疼痛，似乎要将他整个身体碾碎成肉泥。他再也忍受不住，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周身忍不住地痉挛。
“景越！”
叶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终于意识到这个阵法不对劲，他看见长珩仙尊充满杀意的眼神，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可置信道，“师尊，你不是说只是验一下吗？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长珩仙尊本就没打算隐瞒，承认道:“我骗你的。”
“师尊！”
“竹儿，他是妖王，妖王怎么可能不除？”他也不恼，耐心道。
叶竹后退了两步，心如死灰道:“所以一开始你们就打算杀了他？”
“对，杀了妖王是在帮助天下人，你莫不是要弃黎民百姓于不顾？”
“但他从来没有做过危害别人的事！”
“那又如何？他只是现在没做过，你又如何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做？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无法保证，你也知道我们只能这么做，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泪如雨下，死死地堵住耳朵，疯狂地摇头想摆脱那些残忍的话，却怎么也挡不住景越痛苦的惨叫声，她不敢抬头看他，余光却能触碰到满地的鲜血。刺眼的红色毫不留情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崩溃大哭起来。
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竹突然就看懂了景越当时在床上看向她的眼神，也明白了景越为何迟迟不答话，就在她以为漫长的时间里，景越也在漫长的等待一个回答。最后他终究是明白，等不到叶竹回心转意，便应了她。景越早就猜到此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是想赌一把。
没有等到她改变主意，他心里应当是很失望的吧。
景越，景越…
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
外面发生的一切，里面的人都已经听不见，他仿佛聋了哑了，外界的一切很嘈杂，他的世界却安静一片，只有无止境的疼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阵中的人浑身颤抖，竟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无比骇人，“好，好啊，你真是好狠的心！”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撑起了身子，啐了一口血沫，嘴角挑起阴冷的弧度:“你们会后悔的。”
极为霸道的妖力从他的体内倾泻而出，他手中凝聚一团紫雾，一掌拍碎压在上方的金山法阵，长珩仙尊被强劲的妖力硬生生震出一大口血，伤了根本。
压力虽然是减轻了，但景越已是强弩之末。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众人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粗壮的树枝弯起难以承受的弧度，树叶满天狂舞，尘土飞扬。
风卷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跪在了景越旁边，“尊上，我来迟了！”
景越阴恻恻道:“明宿，去主殿，拿回我的妖丹！”
明宿得令，疾风而去。
“拦住他！”长珩仙尊大喊一声，几百名弟子朝着他而去，但明宿是什么人，妖王景越座下第一护法，妖力仅在妖王之下，众妖之上，区区百名修仙子弟，岂能拦得住他？
流霰眼看事情不好，前去拦截也被几掌打了回来，长珩仙尊本就被重伤，又在极力维持着六芒星阵，一时根本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飞往主殿。
明宿只是须臾，便破了长珩仙尊那灵力不稳的封印，取出妖丹，轻蔑地扫过众人大惊失色的脸，将妖丹带到景越面前，那妖丹浮在空中，逐渐被景越吸收，最后在丹田形成一颗完整的妖丹。
景越感到浑身充满力量，让本身强弩之末的他得到不少好转。
霎时间南海怒涛翻滚，咆哮奔腾。天地间风云色变，乌云滚滚如排山倒海般挤满天空，仿佛要坠下来，雷电被包裹在浓云中闪着惨白的光。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漆黑的深不见底，千万妖族仿佛重获自由般从洞中癫狂嬉笑而出，众妖的声音在无边的天空中回响。
“恭迎吾主，妖神降世！”
景越睁开眼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彻底变成紫色，他睥睨着地上金光灿灿的六芒星阵，抬脚将它踏碎。上恒仙宗几千人灵力汇集的阵法仿佛一块脆玻璃般，轻而易举被他踩碎。
叶竹目光空洞的望着这一切，那双紫色的眼睛仿佛如修罗般望向自己，她绝望地瞪大眼睛眼角泪珠不断，看着他一步走出一个血脚印，缓缓向自己逼来。血腥气扑面而来，那个面色阴冷的人俯视着她。
景越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却没有任何要擦的兴趣，他蹲下来，伸手掰过她的下巴，漫不经心道:“很遗憾，让你失望了，我没死成。”
叶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他语言如冰冷的刀，狠狠剜在她心上。
她很想说，不是这样的。
但这解释没有任何说服力，听起来更像是害怕时的狡辩，她知道景越再也不会相信了，她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啊。
叶竹知道，一切都完了，无论是她与他，还是妖族与人族。
都完了。
景越见她不说话，却在不停瑟瑟发抖，便认为她是在恐惧计划失败，自己会杀了她，心中怒气更盛，猛地甩开叶竹的下巴，嗤笑道:“放心，我暂时不杀你，你留着还有用，等什么时候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自然会杀了你。”
话毕，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没有再看叶竹一眼，带着他的族人，穿过天上深不见底的漩涡，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所有的妖撤离，那天上的漩涡才逐渐闭合。
叶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甚至连呼吸都忘了，仿佛是个死人般。
“现在好了！妖王变成妖神了，天下大乱了！”
“怪不得长珩仙尊不让我们告诉师姐，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就是，她一点都不帮我们，就知道在那里哭哭哭…”
众人不满的声音接连传进叶竹的耳朵里。
她弓起身子蜷缩在地上，眼神再无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