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逃跑的烟火（1/1）
“每一次花开，每一片叶落，都是一场轮回，看教室外春草夏虫，看窗台上岁岁枯荣，看光阴奢侈地从面前的阳光地带划过，看窗外扑着翅膀低低飞过的黑鸟，看得灰尘肆意舞蹈，我只想做个白日梦，梦中有你甜蜜的微笑。”
那是个很好的下午，有充足的阳光，还有微风。冰阳总是喜欢每一个有阳光的午后，她欢乐地刚跑上三楼还没走到教室门前，就被吴倩倩热情迎上。
“下午不上课了。”
“啊？为什么？是老师请假了吗？”
“不是，下午就两节历史课，上什么上啊？去看电影吧！”吴倩倩向冰阳神秘一笑。
“啊？”冰阳惊讶不已，她很难想象怎么连吴倩倩都要光明正大地逃课了，她更难想象最后自己也这样逃课了。
她们本都是乖孩子好学生的，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哪怕是历史课上写着数学作业，数学课上又看着语文书，哪怕是开小差已到了布达拉宫，也要装模作样托着腮深深沉思。可是“逃课”这个词从吴倩倩口中说出，就像孙悟空变的一只小昆虫飞进了冰阳的心里，叫她很重视地思考起来，不过后来冰阳认为应该没有不想逃课的学生吧，只是好学生脑子中从没有逃课的概念，而如果一旦这个概念被塞进去，稍微关照一下，很可能就会做出行动。
“什么电影？”
“《泰坦尼克号》。”
“战争片吗？”
“爱情片。”
冰阳就像被吴倩倩灌了迷魂汤一样，听得一愣一愣的。
“去电影院吗？”
“不是，就在老常家看，影碟播放。下午好多同学都去，石捷、hurry、祝辰星都约好了。”
当听到 hurry 也在，冰阳心里一怔，忽然就有股誓死赴约的冲动。
吴倩倩说的“老常家”其实就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老板姓常大家都喊他老常，饭店名叫“常来饭店”，饭店表面是规规矩矩的饭店，里面当然也不是黑店，只不过给那些逃课的学生们提供了消遣的地方，所以里面就摆设了三五台游戏机，三五台电脑，还有简易的小录像厅，这个“里面”是一定要往里走才行，饭店是私人建造的，建造的很深，结构复杂。饭店就这样深深地诱惑着市六中一大片因学习太过压抑，因青春太过叛逆的学子们。
这个饭店的主客大都是些高年级的和住宿的男生们，他们都和老常混得很熟，称兄道弟的，有空没空都待在里面，闲聊喝茶打牌看电视。
“你完了，竟然学会逃课了，都是被石捷带坏的。”冰阳指着吴倩倩的鼻子说。
“唉——我本来也就没指望考什么重点大学，还不如在活力四射的时候痛快地玩一场，总比那些学又没学好玩也没玩好的人值得。”吴倩倩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下午别上课了，看电影去！”石捷和 hurry 远远地从长廊那头走来。
冰阳又见到 hurry 了，他一身黑色的外套，将两手插在口袋里，咧嘴笑着缓缓走过来。阳光中，冰阳竟错觉地看到他就像自己儿时看的动画片《美少女战士》中的夜礼服假面，从天而降，一身黑色神秘的玄衣在风中鼓舞，他是个邪恶的天使，可是，此时的 hurry 看上去是多么的天真无邪啊！
“你们想集体罢课吗？”冰阳笑着说。
“我早就想罢这些课了，把我的青春还给我。”石捷愤恨地说，他们总以表现得越叛逆越能显示自己的威风，他们也总以表现的与众不同来张扬自己的个性引来注目。
“电影很好看吗？”
“你看了就知道，不要错过啊，下午老常为我们免费放映呵……”
“青春短暂，及时行乐。”hurry 轻声说道。
风从他耳畔吹过，阳光在他眉际处恍惚，冰阳转过头望向长廊外，喃喃地说：“有阳光的午后真的很好！”
“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把自己的青春剪来一段送给 hurry 好了，她终于开始动摇了乖乖女好学生的模样，放下了对学习的矜持不苟。
下午，他们真的没有去上课，都躲在老常饭店里看了场电影，那是个难忘的下午。二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黑压压坐满了逃课的学生，他们搬来凳子椅子，像儿时过家家一样坐了一排排，有高年级的也有低年级的，冰阳简单地数了下女生也就四五个，其中有几个好像还是初中生，冰阳忽然觉得自己也算“狂”了一回，心里感觉到挺拉风的而并不是不踏实。
电影是用影碟放映，女生们都很用心地看着电影，消化情节，男生们都很用心地看着女生，嘘寒问暖。女生们看哭了，就忙着递纸巾。影片像催泪弹一样把几个小女生都看得嘤嘤哭泣，石捷在一旁嚷嚷：“女生们都准备好纸巾啊！”然后看到也在抽噎的吴倩倩，取笑问她要不要借肩膀，吴倩倩哭笑着说：“一边去！”
冰阳也被影片感动了，她一向以为看电视或流眼泪是一件可笑的事，她觉得她不会像那些小女生们动不动一看电视电影就哭。可是她现在也这样悲伤起来，多愁善感的青春被这超越生死的爱情所打动，hurry 安静地坐在旁边，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她，她赶忙忍住眼泪，她才不要让他笑话自己也是这样的“小女生”。
被遮上厚厚的窗帘的房间，只有电影放映的忽明忽暗的光线，一个光影交替，她看到了 hurry 那双幽怨深邃的眼睛似乎正注视着自己，像那颗沉入海底的海洋之星，再次被打捞起，往事重提。电影看完，他们从老常家出来的时候，学校的第二节课刚刚结束，阳光一下子刺的眼睛酸痛，冰阳和吴倩倩还沉浸在影片中不能自拔，仿佛那个幽暗的小房间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现在正行走在的眼前的这个空间才是虚幻的尘世。
在学校门口，她们迎上童笑微，她和几个女孩立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确切地说是看着 hurry 和石捷，她美丽地站在那里就像等待一位战斗沙场的良人归来。
“旷课了吧？”她微笑着远远地冲他们质问，“是不是去看《泰坦尼克号》了？”她笑靥如花，美得就像天边的晚霞。
她和他们说话从来不去注意他们身边的其他人，冰阳和吴倩倩就这样在她的无视下，从他们身边匆匆逃离，hurry 和石捷果然没有跟上来，停在那里，停在童笑微那里的校门边，冰阳时不时回过头去看他们，看他们在那里站成了一道夕阳。
她又开始自怜自叹起来，她羡慕她的美貌，却嫉妒她可以因为美貌而肆无忌惮地站在他身边，同时愤恨着自己像个小丑。她羡慕她的时候是这样的心理：拥有这般完美的青春还会有什么烦恼了呢？真是人间尤物啊！而当她妒忌她和 hurry 站在一起的时候便又这样鄙夷：他们不应当这样早恋，不应当这样在校园肆无忌惮谈情说爱，他们应当遵规守道，好好学习才对。她每天在心里将羡慕嫉妒恨上演的淋漓尽致。童笑微那总是带着微笑、高贵而又傲气的模样，让冰阳心生畏惧，她一对比她白天鹅般的模样就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小鸭，殊不知，她这番在心里暗暗与她较量，其实都是来源 hurry 啊！
但是 hurry 的明星形象已逐渐在市六中显耀出来，他超酷的球技，痞帅的样子让女孩们芳心大动，迷恋万分，冰阳倘使要较劲，
她的假想敌就会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他被众星捧月，她却低入尘埃。
十一月的天气渐凉，已是深秋，冰阳开始住进学校的宿舍了，冗长的晚自习总是让她很难熬，因为不能听半导体，不能将课本资料摊铺一床，以至于她时常忘记还有需要完成的功课。今天晚上更是不知道为什么，冰阳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强行灌进脑子里去的单词，就像沸腾的米粥又全都溢了出来，几张稿纸也全是涂鸦，与天性为敌真是痛苦，静不下来的心，不如用来涂鸦。
终于，她坐不下去了，丢下笔逃出教室。她一个人躲在走廊的“亭子间”看路灯下的校园，沉闷而孤寂。不知道哪里的人在放烟花，天边出现了一朵接一朵盛开的花火。一股冲动怂恿着冰阳想要逃出去，逃去看那天边的烟火。
思维作祟使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走廊，飞奔到楼道。
但愿别碰到老师，冰阳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这样担心着就又快速跑下一段楼梯，下到二楼时，忽然撞见二楼的走廊栏杆上伏着一个人影，没有下课的走廊光线很暗，只有教室里透出来薄弱的灯光。冰阳倒吸一口里凉气：不会是老师吧？冰阳立马放轻脚步。
那人右手里夹着一根烟头，有忽隐忽现的火光在他指间跳跃着，像那天边的花火，鬼魅。
凡在校园里抽烟的不是老师就是坏学生，这样说来怎么老师突然就等同于坏学生了？冰阳连忙停止胡思乱想。在这样一个年龄段，抽烟的学生还是教冰阳惧怕的，要知道，校园内是禁止学生吸烟的，幸好季铭不抽烟，他还没学会抽烟。冰阳放慢放轻脚步准备从黑影身后悄悄溜过。
“怎么你也不上晚自习了？”身影转过脸来冲她微笑，但光线太暗看不见他的笑。
是 hurry。
“呃……”冰阳忽然有些结巴，毕竟她还是个好学生她不应该逃课的，她看着他指间燃着的香烟。今晚，他们都是坏学生，他在抽烟，她要逃课。
hurry 对冰阳发现他正在抽烟并没有一丝慌张心虚，倒不像她被人发现了逃课而害羞胆怯。这可能就是：好人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保持好人的形象，如果一旦疏忽了，可能就会被倒扣上虚伪不实的罪名；坏人就不一样了，破罐子破摔，倘若不经意有了善举还会被大肆赞扬。
他靠近她轻声说：“出去吧。”
他们一起下楼去，走出教学楼后，hurry 又说：“现在校门是出不去的，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出去。”他的指间早没有烟头了，冰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扔掉的。
“翻围墙？”冰阳天真问道。
hurry 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在回想起来，冰阳都觉得那晚的逃课，逃出学校的方式不可思议。
那晚，冰阳并不很清楚他们逃跑的线路，不知道 hurry 带她是怎么走的，她记不清走的是怎样的路，总之觉得路很黑，是的，秋冬季的夜晚很黑，校园的路灯也很黑，他们还走了一段没有路灯的路，她像是被蒙住了双眼任凭他的牵引，没有路灯照亮她的眼睛，他却在她的心头点燃了一盏灯。
牵着他的手，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
其实他们并没有牵着手，冰阳只记得先是穿过操场，然后九转八拐到了一个小园子，推开园子栅栏的门，穿过一小段葡萄架下碎石子路就到了一扇铁门前。hurry 掏出手机似乎是发了条信息，片刻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六中校服的男孩，hurry 对他说了句：“你老爸在家吗？”那男孩回答：“不在。”于是 hurry 带着冰阳跟着那个男孩走了进去，这是男孩的家里，男孩带他们穿过客厅然后打开大门，hurry 和冰阳就站到了街上，冰阳感觉像是穿越了一趟时空隧道，前身还在菁菁校园，转瞬就到了霓虹璀璨下的街市，像做梦一样走了一趟迷宫，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冰阳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今夕何年。
“街上啊，傻瓜。学校东面的琳琅街呀！”
“啊！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从教导主任家出来的。”
“什么！刚才那是教导主任家？”冰阳惊讶不已。
“是 啊， 刚 才 给 我 们 开 门 的 就 是 他 少 爷， 我 们 玩 得 挺 熟的。”hurry 得意的笑。
“你们这些坏学生，原来是这样逃课的。”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在学校都待一年了，还没有我这个半路生熟。”
两人相视笑了，一阵笑后，两人站在街边不知道所措。
“现在我们去哪？”
“啪，啪”，天边又燃出一串烟火。
“走，我们去放烟火吧。”hurry 拉着冰阳向街上奔去，他只拉了她的衣袖。
不知穿过了多少个街角，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广场边，风在夜色中吹来，虽然已经是深秋，却不觉得寒冷，可能是经过刚才一段热跑吧。电子琴声从不远处的音像店传来，喷水池中的喷泉在彩色的灯光下欢舞，广场上还有许多摆小地摊的商人，卖各色吃的喝的玩的东西。这就是冰阳很早以前想到的烟火广场啊，冰阳不禁惊呆了，多么相似的场景啊！多么美的场景！
“喜欢烟花吗？”hurry 问她。
“嗯。”冰阳点头。
于是 hurry 跑去买来了大把的烟花还有一杯热奶茶。两人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燃放起来。
“你怎么会从申城来这里？”
“因为我的最爱。”
“篮球？”
“是的，这里可以经常打联赛，而且也是国家重点体育基地，学校对这方面也很宽松，那边到高二以后几乎都禁止打联赛了。还有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在这里。”
“哈，原来是这样。”
她手里焐着奶茶，他手里舞着小烟花。
“那你为什么又叫 hurry 呢？”
“因为……嗯……你猜……”
“啊？什么？那你猜我猜不猜？”
“其实是这样，因为我还有个小名叫韩锐。”
“啊哈，真有趣，真有意思，hurry，韩锐。”冰阳大笑着，差点没把奶茶喷出来。
“你再笑就要成喷泉了。”
一朵炫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抹七彩的光亮映出两人青春的脸颊，映出了最美的夜空。
就让那漫天的花火照亮你内心的星辰大海，愿你春天有花，夏季有风，秋夜有月，冬日有雪，愿你从此以后不食人间冷漠与忧愁，愿你远航有风帆，归来酒不寒，愿你今生即使独行也不孤单，愿你即使漂泊远方也会有爱的港湾。
那晚的一场烟火，冰阳在日后多次回想起都觉得很不真实，那晚太过于妖娆的烟花，那个太过于妖娆的夜晚，都太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