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糖葫芦(1/1)
1998年12月23日。
“依依,去缸里舀水把山楂洗了。”奶奶正弓着腰拿着炉钩翻动燃得正旺的煤块,火焰窜出来差点烧了弟弟的碎花小棉袄,“乖孙儿,来,别在奶奶这边站着。到灶坑那坐着看看那锅里是不是有黏黏的白糖化啦。等奶奶给你做糖葫芦。”
奶奶叉着腰,回头催促我赶快舀水。炉灶上坐了铁制水壶,把水壶放正是一声尖鸣声,壶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直烫人。
因为省电不点灯,只点了根蜡烛在弟弟面前,蜡油固定在锅台上。外面的天乌漆麻黑的。
我端着和我脑袋一般大的水瓢到缸里舀水,我只比水缸高一点。关于奶奶家,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水缸和总是走过去可能会被绊倒的地窖盖。
我舀起半水瓢的水,便感觉有些拿不动。手指触碰到凉凉的缸里的水,心里还觉得有点好笑。奶奶这两天要喝的就是我的洗手水了。我今天帮弟弟擦屁股还没有洗手。
只好用两只手用力舀水打算放到锅台上,但是因为着急,走过那个地窖盖,正好被绊倒,水撒了一地,棉衣服也浸湿了,感觉好冷。趴在地上有点起不来。
“废物!你是不是废物!让你舀瓢水有那么难吗?”奶奶怒气冲冲地扭着身子过来,声音越来越近,我害怕得缩起来不敢站起身。她一手抢过我手里的水瓢,一手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这只手还拿着炉钩子,烫到我的耳朵了,好疼。“地窖里全是土豆,你又淋水进去,是想这个冬天咱们啃冰土豆吗。”
我不敢吭声,只是盯着奶奶。
“小杂种看什么看。当初就不该让你回来。”奶奶松开我的衣领,瞪了我一眼要走到弟弟在的那个灶坑上,不巧也被地窖盖绊了个踉跄。她舀了满满一水瓢的水,撒出来一些,弟弟在一旁拍手笑。
她又瞪了我一眼。
我赶忙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捡了两把山楂递给奶奶。
锅里的白糖熬得黏稠又拉丝,全被奶奶淋在山楂上。糖包在山楂上,滑动又裹紧,连串山楂的竹签子也被一起裹住。“要。要。”弟弟坐在那流着口水,伸手去够奶奶手里的糖葫芦。他只会说一些单音节词。
至于我是否有个弟弟,我也没有答案。我的记忆里是没有弟弟存在的,奶奶告诉我说,是我忘记了。前段时间证实我确实会忘记一些事情,一些记忆。可能我真把弟弟给忘了。
回到家后我仍会在夜里有冷热交替的痛感。害怕,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会害怕得发抖。似乎在医院和小橙子还有方阿姨生活的日子才是稍微安心一点的。
如果能见到爸爸妈妈就好了。印象里,妈妈虽然凶巴巴的,但会抱着我给我梳头发,摸摸我的脸颊。爸爸认识的字有好多好多,会讲故事给我听。但是距离上次爸爸妈妈回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我很想他们。
“乖孙儿,等会儿。现在咱不要啊,咱不要。今天还不能吃糖葫芦,等奶奶把它们都冻住。现在天冷,明天就能吃了。”奶奶边说着边去开门。
后门冻得满是霜,开门声“嘶拉嘶拉”的刺耳。寒气都是从门口一丝一丝溜进屋里的。
“啪”一声,我听见好像是奶奶拿着的装糖葫芦的盘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老太太,敢骗我们。”是男人的声音,从漆黑的外面世界传来。“这回给她砸晕看看还得瑟不得瑟了。”是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我好害怕,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跑,但是脚完全不会动弹。心脏砰砰砰快要跳出来。
没等我作出什么反应,从黑暗中走进来连一个小腿肚都拖着泥土的男人。他戴着厚厚的帽子,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我和他对视。想尖叫,可是只有大脑在尖叫,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是陌生人。奶奶呢。他们是谁?
弟弟,对。弟弟。我要保护弟弟。
“完了哥。好像砸狠了。这老太太后脑勺淌血呢。”另外一个男人带着声音也从黑暗中走进来。
他戴着厚厚的手套,拿着镰刀。从后门进来就盯着我俩,“这就是那俩孩子吧,咱俩还能再转个手再干一票。”
“那不管那老太太了?搞出人命不是我想做的。”另外一个男人说着就要拽住我,“你去外边看看别砸给死了。”
我吓得赶紧跑,但是一把被拽过去。他捂住我的嘴巴。
喘不上气来,好晕,眼睛也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