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傻，是痛苦最好的解药（1/1）

李二狗的傻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那种傻。他娘怀他的时候，整天疯疯癫癫地满村乱跑。等他落地的那天，他娘的疯病竟然好了，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说来也奇怪，他娘怀他哥大狗的时候一点毛病也没有，而怀他的时候就无由地变成了一个疯女人。

二狗一生下来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六个月大的时候家人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家里人也没有往坏里想。等到二狗两周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他爹娘就知道这个孩子有点问题了。

二狗出生的地方是一个西北的小山村，缺水少雨，山上又没有多少土地，一家五口人不足一亩田，村子里的情况都差不多，全村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家家穷得是日不聊生。

按照村里现在的情况，年轻男人在村里是混不到媳妇的。但是二狗他爹李老实年轻的时候是个讲成份的年代，他家是代代贫农，根红苗正。尽管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二狗他爹人才却也长得不错，因此在邻村混了个小儿麻痹症的媳妇。

村里孩子也没几个，同龄的就更少了。村上办学是不可能的，孩子上学要到三十公里以外的希望小学。上学不需要学费，村里却没有几家能供得起。因为孩子要住校，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没有人家能缴得起伙食费，学校的食堂也开不起来。学生都是自带干粮，学校提供白开水。宿舍里就在地板上铺些个干草当床了。

为了孩子识几个字，将来也能走出穷山村去城里打份工，二狗他爹还是蛮拼的。他硬是到小煤矿去背煤供大狗读完了小学。大狗念书很聪明，年年考试都得第一，可惜因为家里经济状况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念初中要去乡里的中学，他爹实在是供养不起了，只好让大狗辍学。

二狗因为呆傻，一天书都没有念。就是十几岁的时候，他哥教他认识了aoe和几个阿拉伯数字。总共识字不超过二十个。

二狗有一身好力气，十四岁的时候就被他爹带去煤矿扛活了。二狗除了脑子笨，手还是很巧的，工地上的活什么都能干。甚至还能开煤矿上拉煤的拖车。

没有文化只能在这些私人开的小煤矿中扛活，一天也赚不到几块钱。大狗因为识了不少字，十六岁那年就离开乡里去外地打工了。因为山里交通不便，连电都没有，电话就更不用提了。大狗本来想着在大城市打工挣点钱回来讨个媳妇，未曾想这一去十年，杳无音讯。家里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寻他，只以为是出什么意外，客死他乡了。二狗的奶奶盼孙子回家盼到临死也没有闭眼，前年的正月里走了。二狗他娘也因思子心切哭干了眼泪，前年的腊月里也添病去地下陪他奶奶了。只留下二狗和他爹相依为命。为了给二狗他娘治病，李老实欠下了一屁股债。为了挣钱还债，二狗不得不随他爹在小煤矿里艰难地讨生活。将来给二狗娶个媳妇为李家续个香火啥的李老实是想也不敢想的。

煤矿的小老板是个刻薄人，他借口二狗呆傻，只给他五折的工钱。二狗干的活却比谁都多。二狗干活不惜力，煤老板很鸡贼，经常用一根烟、一块糖骗二狗多干活。二狗他爹心疼儿子，多次劝他干活不要那么拼命，二狗也不听。人傻，没办法，也只能由他去了。二狗也因此出了许多过头力，干坏了身子，浑身关节都是毛病，胃肠和肺也出了点问题。

人要是走了霉运，老天连一点念想都不会给他留下。就是这种小煤矿扛活的生活很快也变成了二狗的一种奢望。

半年前的一个冬天，小煤矿发生了塌方事故，二狗他爹被砸死在了矿井里，二狗也被砸伤了腿但侥幸躲过了一劫。二狗他爹的尸体被老板偷偷扔进后山里找个地方埋了，见眼的人每人给了五百块钱的封口费，由于害怕老板报复，也不舍得丢了工作，拿了钱也就没有人多事了。这年头，小煤矿里死人是常有的事，李老实的死就像大森林里死了一只蚂蚁，没过几天就被人遗忘的一干二净了。二狗因为腿受了伤不能继续留在煤矿里干活了，又因为二狗人傻，老板还大发善心地为他结了五十块钱工钱就打发他回家了。

时间过去了半年，因为没有得到任何救治，二狗的右腿彻底地废了，好像一点恢复的希望也没有。二狗人傻，也不会做什么生活，就靠那五十块钱苟延残喘，硬是坚持了半年。

二狗他娘看病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借钱给他们的多数是二狗的亲戚中比较同情二狗他爹的，现在见二狗家这么惨，也都放弃了追债的想法，就当那些钱打了水漂了。

只有一个债主例外，就是村长李金山。二狗他爹当时实在是借不到钱了，就向李金山借了二百元高利贷，二分利，用他家的三间祖屋和宅基地作了抵押。看二狗这副光景，肯定是没有还债的能力了，因此上个月李金山就把二狗撵出了老祖屋。李二狗目前只能住在后山一个废弃的猪圈里。

好在现在是夏天，西北的夜晚温度适宜，就是蚊虫有点多。二狗拖着病腿蜷缩在猪圈里，米筒里只剩下最后一碗米了，最多还能维持三天。二狗也不知道愁，他只是傻傻地看着夜空的星星，他感觉到他的右腿从今天下午就不怎么疼了，心里一阵无名的舒坦。二狗在柔软的茅草铺成的地铺上静静地躺着，没有怨恨，没有痛苦，没有妄想，他回忆起那些背煤的幸福生活，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见到了他瘸腿的娘，慈祥的奶奶。如果有人在场，就会发现，梦中的二狗露出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