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1/1）

心外科的普通病房有三张病床，与ICU病房相比，另有一番风景。

文丽一走，躺在临床一个耳背的大爷就对李寻安说：“小阿弟，快点帮我看看头上，”他指指另外一个病友，“这个坏分子说我头上装了两个支架，我怎么摸不着呢？要是我头上真的长了两个角，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快点帮我看看，我的头上到底有没有长角。”

李寻安一愣，一时没有领会其意。

被他认为是“坏分子”的病友笑着说：“这位大爷八十多了，今天下午装了两个心脏支架。他不知道支架装在了哪里，我就跟他开玩笑，说支架装在头顶心上。”

李寻安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爷，不在头上！支架装在血管里。”

大爷却说：“啊？什么？藏在头发里？哦……看是看不见了，就是摸得着的呀！我家老太婆就喜欢摸我的头，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摸，都快要摸六十年了，她还是这个脾气。晚上啊！她说不摸一下就睡不着……”

李寻安顿时想到了文丽，她似乎不喜欢摸自己的头。随即，蔡立春和吴凤英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眼前，她们……她们就是这样的……他想着过往，心头一甜。

容不得他继续想下去，“坏分子”病友笑呵呵地说：“这老头幸福啊！到现在还有老太婆陪在身边。唉！不像我，我老伴早就走啦！已经走了十几年啦！唉……我想想就难过，我多活这么十几年有什么用？一到晚上就会想，我老婆在世的日子多好呀！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呐！什么都没啦，一个人的日子苦哇！这老头就喜欢在我面前秀恩爱，存心刺激我！”

李寻安问道：“你孩子呢？没跟你住在一起吗？”

“孩子有孩子的日子要过，他们哪有时间来陪我呀！我跟你说啊！我们人呀，很空的，一辈子忙忙碌碌，到头来老了，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唉……呃，你装支架了吗？”

“医生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感觉还可以，所以就不准备装了。”

“哦！我也装了两个。我跟你说哦，假如你也要装支架，不要听医生忽悠装进口的，装国产的就行，质量是一样的，价格可差远啦！”

“哦！是吗？”

“当然是啊！我是在上海工作到退休的，就是专门生产支架的厂家。我最了解啦！我跟你讲哦！上海纺织集团改制后，就研发出来了心脏支架。我们国产支架的年产量呀，要占到世界产量的百分之七十。有些进口的支架呀，产地就在上海……”

这时，大爷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说自话起来：“哎呀！我的头发掉光了怎么办？现在已经几根发了，到时候我秃了顶，头上的支架不是露出来了吗？我老太婆看见了肯定要嫌弃我啦！哎呀！这可咋办呀？我老太婆又要骂我了，唉……”他重重的叹着气，“我老太婆骂了我一辈子了，以前总是颠过来倒过去骂我那么几句话，现在好了，可以骂我头上长角了……”

李寻安住在这里，非但可以听到不了解的专业知识，还能听到大爷招来的笑声，他的心情一时间大好。他品味着大爷的话，不由得暗暗感慨，那大爷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老伴陪在身边，正如那个病友所言，那是何等的幸福啊！

他想到了“幸福”两个字，新鲜的记忆，禁不住浮上了心头，已经接连几次了，与文丽发生了争吵过后，总感觉是婚姻走到了末日，心里不由得想着要“离婚”。

李寻安开始暗暗沉思，他无奈地摇摇头，离婚的想法只是一时的冲动。想要离婚的念头，也就冲动了几个小时而已。他再一次想到了吴凤英，记得她说过，她有过两次恋爱，一次爱了四年，一次只恋爱了一天。他心底开始暗笑，一天的恋爱算什么恋爱？那么，自己冲动想了一天的离婚，又算什么呢？忽然，他的心不觉一动，就算是一天的冲动，那离婚的念头又是如何消失的呢？还有，从文丽处得来的怨气，又是怎么不见的呢？还有……还有……文丽最近跟自己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咋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温柔和婉得呢？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

也许，夫妻间的争争吵吵，就算当时厌气满腹，只需时间来消除，并不存在需要刻意的认错道歉吧？李寻安这么想着，暗自梳理着夫妻相处之道，老头那句话“我老太婆骂了我一辈子了，以前总是颠过来倒过去骂我那么几句话。”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房，乔俊婷骂侯成家算是要骂半辈子了，他们的夫妻感情似乎并没有动摇，侯成家仍然表现臣服，乔俊婷仍然在为他犯下的事奔忙操心，倒像印上了一句俗话“打是亲骂是爱”。文丽跟自己光火，不就是颠来倒去为了儿子李文吗？她跟自己又何来仇怨？

恰在这时，李寻安回想到文丽在ICU抢自己手机的那一幕情景来，她是在生怕梁心雨的话伤及自己的心脏吧？他一想到此处，忍不住暗叫一声：哎呀！差点误会了她的好意！他的思绪还在继续，下意识般地看了一眼临床，那两个病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围绕在对各自的老伴回忆上，深情厚谊隐匿在话语中，他恍然明白，一时的怨意，掩盖不住文丽对自己的好！

自己跟他们相比，文丽的林林总总，自己假如说出来，在他们的眼里，不也是幸福的模样吗？李寻安想到这里，一抹笑意，就此荡漾上了脸颊，他更加庆幸自己生了这场病，能够让自己静下来，细细地品尝生活的滋味。

很快，文丽果然是一个人来了医院。她还带来了一个饭盒，对李寻安说：“乔俊婷做的菜。现在你总能吃我们自己带来的饭菜了吧？自己做的饭，只有比他们的大锅饭卫生，真不知道医院的破规定是谁定的？没有道理的嘛？快起来吃吧！你一定饿了吧？”

李寻安刚才一直在想着文丽的好，脱口而说：“可惜是乔俊婷做的。”

文丽随口问道：“干嘛？嫌她的手艺呀？还可以的，她红烧的菜烧得还是很好吃的。”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要是你烧的菜就好啦！”

“你想吃我烧的菜？明天给你做。”

这时，那个“坏分子”病友笑着说：“哦！看不出唉！你很会讨老婆开心嘛！哎呀，可惜啊！我老婆在世的时候，我就从来想不到说这种话，现在想来啊！我后悔哦！要是我也能这样会说话，我老婆活着的时候呀，肯定开心……”

李寻安哈哈一笑。

文丽一下子明白过来，冲着李寻安用微笑的眼神挑了一眼，佯装慎怒道：“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