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章 过往已成云烟（1/1）

凌若瓒缓缓说道：“我有一个姑姑，也就是我阿爹的妹妹，她叫凌佩珊。”

“姑姑从小就是个自由任性、桀骜不驯的女子。她虽为女子，但天资聪颖，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修为灵力在我阿爹之上。可以说，那时的姑姑就是姑苏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孩子，阿爷十分器重和宠爱她。她喜爱结交朋友，好酒不贪杯，为人豪爽不羁。但她和所谓的朋友情义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往往都是过了一村，忘了一店。姑姑和我阿爹的感情很好，好到不管姑姑犯什么错，我阿爹都会帮她收拾残局。”

“有一次，姑姑如往常一样偷偷下山厮玩，同样的广交朋友，热情洋溢。”

“但这次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外地的男子，那个男子据说是貌比潘安，温润如玉，举止大方，怎么看都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他遇到姑姑这样的奇女子，不禁也被她深深吸引住。没过多久，两人就互诉了衷肠，约定终身。”

“姑姑回来，兴致勃勃的将此事告知我阿爷，本以为阿爷会高兴，没想到阿爷态度一反常态，坚决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

傅青岚听着听着，不禁发问：“为什么呢？是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是说这个男子品性不佳，又是外乡人，家世背景单薄，不论从哪里看，他都配不上姑姑，所以阿爷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在姑姑看来，他就在一个完美无瑕的人，而那些外在条件，姑姑都可以视而不见。”

傅青岚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哀伤，“自古多情，最伤人！”

凌若瓒落下一枚黑子，不知不觉就吃了傅青岚几颗白子。

傅青岚的心思完全没在下棋上，一边落子一边发问：“后来呢？他们怎么了？”

“阿爷为了斩断姑姑的念想，就把那个男人驱逐出了姑苏，还将姑姑软禁起来，让他们俩永远见不到面。阿爷说姑姑不是个会长情的人，只要让他们三个月见不着面，姑姑就会将事情看淡。之后再给她寻个匹配的良人。姑姑一开始还挣扎反抗，没过一个月，她就恢复了往日的潇洒随性。似乎就真的不在乎那个人了。”

“阿爷见状，十分欣慰，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儿，就如他手里的风筝一样，飞高了，就收一点线，它就拉回来了。于是第二个月，阿爷就撤销了姑姑的禁制。”

“姑姑恢复自由后的半年里，都没有再提及那个男人，但整个人都不似从前那般快乐。阿爷让她下山去透透气，她还不想去。可后来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还是下了山。阿爷以为她就和以往一样，玩够了就会回来。”

“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傅青岚惊讶，“她和那人私奔了？”

“嗯。”

傅青岚大为震惊，这么爽朗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一个男子这么豁得出去？“那，那，后来呢？”

“等阿爷派人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还拜了天地。阿爷恨铁不成钢，气得直言要和这个女儿断绝关系。阿爷把她的失控归咎于喝酒贪杯造成的，所以，自那以后，家规里便多了一条禁酒令。”

“姑姑的态度也十分强硬，一点也不服软，说断绝关系就真的不再来往了。”

傅青岚一边痛心，一边唏嘘，怎么会有这样痴傻的女子？！！“就真的，一点也没有消息了？”

凌若瓒一个没注意，让傅青岚吃掉了几颗黑子，他继续说道：“也不是，一年后，姑姑在殷都生下了一个孩子。本想带着孩子来给阿爷磕头相认，可是阿爷的态度一直没有缓和，怎么也不愿见她。姑姑自知伤透了阿爷的心，所以从那以后，姑姑再也没有踏足过姑苏的土地。”

傅青岚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殷都？朱溪国的都城！距离姑苏确实挺远的！”

凌若瓒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自顾自说道起来。

“阿爷也不让我阿爹和姑姑有来往，所以阿爹只能暗中去看她。不看不知道，去看了才知晓，姑姑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那个男子自知不可能得到阿爷的青睐，所以在姑姑带孩子认亲被拒绝后，他就开始对姑姑不管不顾，在外吃喝玩乐，三五日不归家，一回家就是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姑姑是着了什么迷，就算这样了，她都对那人不离不弃。直到三年后的一天，那个男子把外面的女人带回了家，姑姑才大发雷霆，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人却以姑姑不温柔贤惠，不勤俭持家，任性刁蛮为由，将姑姑休弃。但姑姑哪里是他想休就能休的人？姑姑一怒之下就杀了他和那个烟花女子。”

傅青岚怔怔，问道：“那他们的孩子呢？孩子怎么办？彼时孩子有三岁了吧！长大了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爹娘？”

凌若瓒抬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又回头说道：“孩子很可怜！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日子过得很辛苦。”

傅青岚道：“你姑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她自己也不爱吗？”

凌若瓒道：“她觉得就是因为有了孩子，阿爷才不认她的。同时他又想用孩子来留住那个男人的心。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想多看他们一眼。所以姑姑就把所有的气全部撒到孩子身上。好在，姑姑亲手杀死男人的时候，小孩没有看到。姑姑一直骗孩子说那个男人死在外面了。”

“小孩对他的爹没有感情，所以就算是骗他，他也不会去怀疑真假，就算怀疑也不会去较真，因为在他看来，他们确实都没有必要存在。而且那时候孩子才三岁，哪里知道那么多？”

“姑姑杀了那个男人，一个人抚养孩子，日子过得越发清贫。我阿爹知道后，就在暗中接济他们，但总是要躲着阿爷才敢进行。”

“两年后，姑姑形容枯槁，精神状态十分不好，还落下了一身病痛，日子过得拮据。导致孩子四五岁时就开始在外面四处乞食。”

“我七岁那年，阿爹找了借口带我下山，偷偷去到殷都看望姑姑，没想到姑姑已经病死家中，我五岁的表弟也不见了踪影。我阿爹四处寻找，几日都没找到人。于是，只能在那间破败的屋子里等。一个月后，小孩终于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和这个表弟见面，他人小小的一只，很瘦，很瘦，但他那日穿的衣服很干净，面容整洁，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了。”

“阿爹见他穿着干净，心里才略略放心，至少离家的那些日子，他应该没有被饿肚子。小孩看到姑姑死了，并未伤心，像是早已经习惯。至此，我阿爹便将表弟带回了姑苏抚养，阿爷知道姑姑宁愿病死都没有回来求他，不知道是懊悔还是气愤，不久后，阿爷也去了。”

傅青岚听到这，在心中推测道：“凌若瓒的表弟，在姑苏抚养的孩子，这个小孩，难道是凌子珏？可是凌子珏叫凌老头叔父，应该不是他吧！”

凌若瓒仍然在继续说他的话，“好在，表弟继承了姑姑的天资，从小聪慧过人。在阿爹的精心教导下，他很快就融入了姑苏的生活，而且人也十分开朗活泼，就和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调皮贪玩。阿爹见他并没有受到生母生父的影响，所以才放下心来。”

“我九岁那年，表弟七岁，那年朱溪国动荡不安，疆土被分得四分五裂，周边的百姓苦不堪言。江湖上的几大修仙世家虽然不能干涉朝政，但却不能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于不顾，于是几家决定一同出面解救受难的百姓。”

“阿爹下山一个月后，一天，表弟问我阿爹去了哪里，我如实告诉了他，我以为他就是个小孩子，这样的天下大事，他就当听故事就行，没想到第二日，他便偷偷地下了山。”

“下山前，他还是很活泼开朗的孩子，大半月后，他狼狈回来，全身湿漉漉的，一言不发，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内，后来又请求进藏书阁抄书，一进就是三个月，再出来就变了个人。从此不再多言。”

傅青岚不敢相信，心中一紧，颤颤发问道：“所以，这个小孩真的是凌霄瑾？”

凌若瓒吃完她最后一颗白子，“嗯。”

傅青岚霎时怔住，除了心疼凌霄瑾，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傅青岚才道：“那他怎么称呼凌夫子为叔父？不是应该称呼舅父么？”

凌若瓒将最后一颗黑子落下，道：“为了不让人知道子珏就是姑姑的孩子，毕竟姑姑后来的名声不太好！若是让人知道子珏的出生，那他后来定会遭人白眼。”

傅青岚失神片刻，才发现棋盘上全是黑子，她的白子是落下几颗便被吃掉，落下几颗又没了气，一时竟然不知是为何故，于是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凌霄瑾就端了热腾腾地饭菜进来，满面春风，笑意盎然，“可以吃饭了！”

傅青岚见到他此刻雅致高洁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他的幼年竟然如此悲惨。看她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今日的菜品不错！我可能要多吃一些，要是，再来点美酒就更好了！”

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姑苏凌氏禁酒，自己居然还想在这喝酒，简直是不要命了？！

凌霄瑾听罢便走出去，傅青岚以为他生气了，赶忙叫道：“子珏，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我不想喝酒！你别生气！”

凌若瓒轻咳一下，道：“傅姑娘，他去给你取酒了。”

傅青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子珏，这些年在桃花坳藏了几十坛‘浮仙酿’，现在终于可以拿出来喝了！”

“藏酒？凌霄瑾藏酒？”

“我也很久没喝了，今日托傅姑娘的福，我才可以品尝一杯！”

没过一会儿，凌霄瑾就提着两大坛‘浮仙酿’回来，他一边斟酒，一边问道：“谁输了？”

傅青岚错愕一晌，“额额额，我，是我输了！呵呵！”

凌霄瑾斜眼看了一下棋盘，抿嘴一笑，“以后，我教你下棋，不着急！”

傅青岚这时才正眼看到棋盘上的局面，她哪里是在下棋，她明明是在占线好吧！

凌霄瑾端起酒杯，递给她，“你以前说喜欢喝姑苏的‘浮仙酿’，所以我就备了一些，你尝尝！”

傅青岚接过酒杯，细细品了一口，那味道竟然比之前的还要醇香，入口甘甜，又不会呛人，随后一饮而尽！

凌若瓒也小酌了一杯，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简简单单，全是在讨论美酒佳肴。

不多时，傅青岚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不知是心里装了事，还是真的醉了，她感觉没喝几杯就困了。

凌若瓒点到为止，让没喝酒的凌霄瑾趁着月色将她送回了桃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