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节 最后一课（1/1）

少年忙对着莫锋抱拳，感谢又自惭地道：

“多谢，多谢……

莫兄见笑。

家童不懂礼数。

改日定当奉上。”

“柳兄哪里话。

这命馆规矩甚多，愚弟早来，理应照料。”

姚知虽然不知道，这画风突变得如此和谐，是因为什么，但他也不想知道，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能算计到的银子均已到手，那便开始讲课。

他清了清嗓子，道：

“十二年，弹指一挥间。

今天上午，是你们，在这埇郡命馆的，最后半天课。

本来这课昨天就该上，但因为柳少年，我们推迟了一天。

这一天推迟得值！

现在你们也许体会不到。

等你们离开命馆，就会明白，有柳少年这样一位同年，将给你们带来的，是不尽的权势与财富。

柳少年，为什么能来到我们书屋？

那是我拿着老脸，硬生生从馆主大人那里抢来的。

我为什么抢？

我是为了谁抢啊？

还不是为了在坐的诸位，为了在坐诸位的大好前程。”

这书屋里，连姚知自己在内的十九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姚知的说法，不仅鞭辟入里，而且非常符合现实状况。

比那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还有高不可企的叫嚣与人性绑架，更能切入人心，引起共鸣。

看着大家赞许、感激、深以为然的眼神，姚知犹如食髓知味、不知餍足的娃娃，劲头儿更大。

他继续夸张地道：

“明日，柳少年就要拜馆主大人为师。

馆主大人，那可是名震离域的一代名师。

而这也是他，在时隔百年之后，才有的一次收徒。

诸位，明日，在命馆所有命师、学生面前，在埇郡所有‘有命花’面前，你们，将作为柳少年的同年，跟我一起，登上鸣剑台，坐在馆主大人和统领大人一侧。

我可以毫不隐晦地说，诸位，这可能就是，你这一生最为尊贵的时刻，也会是你的人生巅峰时刻。”

莫锋领头，大家掌声如雷鸣。

少年也起身，给大家作揖，表示感谢。

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千两，花得真值啊！

自己这个投机取巧混名分的学生，一转眼，就变成了香饽饽，变成了同年攀登高峰的阶梯。

姚知把双手下按了又按，示意大家安静，又伸手，示意少年坐下。

他却话锋一转，不再提少年，而是讲到以后。

他依然中气十足，字字稳重、清晰地道：

“这有多重要呢。

都知道，咱们离域有三大生存智慧，

禁止多了偷偷干！

绝不能挑衅“有命花”！

凡是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我们拿第一个“禁止多了偷偷干”来说。

你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哪条禁令，你都往上碰。

我可以断言，你今天离开命馆，不是去奔前程，而是去送死。

那么如何才能“偷偷干”，而又不送死呢？

那你就要根据你的人脉所及，来精准把握。

比如，假设这禁令是咱们埇郡命馆定立，而命馆的馆主大人恰是你的同年——柳少年。

你就可以“偷偷干”。

若这禁令是英州命馆定立，你说你是埇郡命馆馆主的同年，你就去碰禁令，那你不就是自杀嘛。”

他此话一出，下面哄堂大笑。

姚知自己也跟着笑，道：

“触碰禁令之前，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碰得起。

而你的人脉越广阔深厚，你能碰得起的禁令就越多。

你能碰的禁令越多，你的财富也就才能如山似海。

当你积金至斗时，你就无所不能。

你说你是‘有命花’，你就是‘有命花’。

你觉着哪样侵犯了你的利益，你就给哪样定立禁令。

谁触犯了你的禁令，你就用‘有命花’杀谁。

那么问题来了。

还回到刚才那个假设。

你说，作为埇郡命馆馆主的柳少年，为什么要订立禁令？”

“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呀。”

下面有人顺着姚知的思路，说出了结论。

“对！”

姚知给了那人一个肯定的眼神，道：

“柳少年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定立禁令。

作为他的同年，触碰了禁令，也就是损害了他的利益。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为你网开一面呢？”

……

有人已经猜出答案，却没有敢回答。

似乎这一切都在姚知的把握之中，他突然提高声音，道：

“那是因为柳少年可以从你那儿，拿到他想拿的利益！”

姚知放低声音、放慢语速，接着道：

“你看…”

说到这儿，他双手一摊，哂笑道：

“这才是离域第一生存智慧。

这才叫‘禁止多了偷偷干’。

这是什么？

这是钱与权的媾和。”

下面的人，完全被他清奇的思路震惊，包括少年与莫锋，一时都脑袋不够用似的，愣直了眼神。

这可能就是姚知想要的效果，他收起嘲弄的笑容，眼睛里竟有了些慈爱，道：

“有谁知道‘鬼市’？”

只有少年和莫锋举起了手。

“鬼市之所以要为鬼市，正是因为它是‘偷偷干’的，而且是顶着禽州试剑亭的禁令。

若依照我们的论断，敢碰这样禁令的人，他一定要把触角伸到了禽州试剑亭，对不对？”

下面的人，都不由地点头。

“那我们可想而知，鬼市里真正要交易的，也就是禽州试剑亭的禁令禁的，到底是什么？”

“是禽州试剑亭想要的东西！”

这次是莫锋，他想到问题的症结，有点激动，直接喊了出来。

但就那，还有人没绕出来，怔怔呆住。

而绕出来的人，已经惊讶地张大着嘴巴，能塞进一只拳头。

少年也才恍然大悟，自己去了个假的鬼市，或者说去了鬼市的外围，还差点死了两次。

这样的震惊，着实让他不能接受。

“‘禁止多了偷偷干’的真义，是你要为禁令的定立者偷偷干。

那样，你才能名利双收。

否则，就是作死。

你们即将走出命馆，将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虚伪，充斥着谎言和欲望的世道。

作为你们的修行命师，有必要提醒你们。

做事要量力而行，为人要知足常乐，切莫因虚妄的欲望，被谎言蒙蔽，从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课。”

说完，姚知给大家一揖到底。

众人也忙起身，还了姚知一揖。

互相行礼完毕，这命馆十二年，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姚知的这最后一课，太过精彩，把大家的胃口吊得老高，兴致高昂地“嗷嗷”直叫，都想听听，后面两大智慧的真义。

可姚知却端起了架子，不言不语，只是微笑。

还是莫锋老道，抬手让大家安静，对着姚知一揖，道：

“请明示，要听下面两条智慧，我们要交多少银子？”

姚知又哂笑起来，道：

“傻孩子们。

先别说后面两条智慧，就这第一生存智慧，你们真正懂了吗？”

“呃……”

大家又愣住。

姚知深不可测地道：

“我告诉了你们，‘禁止多了偷偷干’的真义，难道就不是在你们的心中，定立了一条禁令？”

“啊……”

这次连少年，也被他击傻。

就好像濒死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树枝，却不知那树枝竟是条毒蛇，致命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