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 上（1/1）

那年陵城三月的雨，格外地冷。慕云珩到现在都记得，刺骨寒风钻入破旧衣袖的寒意。

他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缩在烟雨巷的街角，路人冷漠地路过他，估计认为他是个乞儿。慕云珩绝望地将头靠在墙上，恐怕当个乞丐都比他强。他残破不堪的何止是外表，还有灵魂。

“让一让，让一让，冷将军车驾回府~”烟雨巷外一众车马驰过，街上热热闹闹的，那是受人爱戴的冷将军回府了，行人纷纷退到两旁，在陵城，冷徹冷将军深受百姓的爱戴。冷家三代忠烈，历代家主骁勇善战。到了现今家主冷徹，更是英姿非凡，护得陵城一方安宁，敌国听闻冷徹名号皆不敢轻易来犯。

慕云珩听着马车车轮碾过雨水溅起的声音，心也跟着湿漉漉的。那个人，就这样乘着马车，从他身边渐行渐远。

他身边总是很热闹，他有良兵亲信万千，百姓的爱戴，皇帝的恩宠。将来必会佳人妾室满庭，一生风华，荣光富贵皆入囊中。他是天之骄子。

而自己，不过是当年他一时心善救下的罪臣之子，他们本就云泥之别。他本就不该有过多期望，只是将军府十年的陪伴，让他渐渐遗忘了这一点。贪心的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而这一天，还是来了。

慕云珩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了十年前初遇，冷徹转身伸手拉他出泥泞，看见了这十年相伴时光里的互相拉扯，也看见那人最后与别人红帕盖头俯首叩拜的背影……

也许是恩赐，毕竟十年，也不算太短。

陵城之内，皇城脚下，有三大家族被百姓熟知。东南冷将军府，西北烈侯爷府，以及近几年刚刚壮大起来富甲一方的洛府。

而冷徹，冷府第三代家主，当朝大将军。骁勇善战，风华绝代。陵城的人都爱戴这位年轻的将军。

当年慕家因为党派纷争落得了个抄家流放的罪罚，而暮云珩和竹马若轩被他爹娘偷偷送出府，让他们逃跑去晏城投靠他爹的挚友，但两人在逃亡途中遇到劫匪，幸得冷徹相救，将他和若轩带回府中安顿了下来。那时他与若轩只有十三岁。

两人刚进府就被总管领走了，云珩连冷徹的脸都没怎么看清，云珩望着冷徹的背影，默默立下誓言，冷徹是他的救命恩人，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他欠他一条命。

若轩相貌倾城，一进府便被主管安排进落花苑，学点曲艺，在王府重要节日演出。而云珩虽也生得清秀，但到底不比若轩，被主管分在了内院，干些杂活。

三年后，云珩长得越发水灵，清秀却不柔弱。他与若轩这三年在冷府过得还算平顺，两人都生的好看，性格又讨喜，所以跟府里的仆役丫鬟们都打成一片，平日里一起玩耍逗乐，嬉闹着被时间追着跑。

多年后，云珩回想起这段时光，才惊觉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的无忧无虑，年少的懵懂，对未来充满希望，最大的忧愁也不过是下一顿厨娘会做什么晚饭？

人间有味是清欢，当时只道是寻常。

“慕云珩站住，你给我站住，你们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一身锦衣华服，站在庭院中，命令婢女们抓人的正是冷府的六小姐冷弦，是冷老将军与第三房小妾所生，恃宠而骄，嚣张跋扈。

今日冷弦在院中，以兔子为靶，练习射箭技艺，却发现放置筐中的箭，箭头都被慕云珩剪了。她气得跳脚，今日一定要抓住他好好责罚解气。

暮云珩一边跑一边想，这下完了，这下要是被抓住估计会死得很惨。还是先跑吧，能躲一时是一时。

幕云珩在转角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里，抬头看见了一张俊朗非凡的脸。这个人好高，幕云珩愣了会神，小声快速的说：“对不起。”

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幕云珩下意识地抓着那人的手，一起躲进了边上的小屋子。然后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确定追他的人都跑远了，他才放松下来，长吐了一口气。

“他们为什么追你？”一道磁性的嗓音响起。

“因为我弄坏了小姐的箭，所以他们才要抓我。”幕云珩这才想起来，被他一起拉进来的无辜男人。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那个，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刚才情况有点紧急，我就把你一起拉进来啦。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为何弄断你家小姐的箭？”

“因为兔子很可怜啊。”

“嗯？”

“小姐喜欢用动物做靶子，我看见觉得很可怜，所以......”

“那些兔子本来被抓了之后横竖都是要死的，又有什么可怜之说呢。弱肉强食不是很自然的吗？”

“什么叫横竖都是死，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那每个人最后也都是要死的，难道就不值得被爱了吗？”幕云珩恼怒地说。

那男子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下慕云珩，“哦？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幕云珩。”

“慕云珩，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家那个小姐不追究这件事，你可愿意我帮你？”

“真的吗？太好了。”幕云珩高兴地说，“可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这个嘛,也许是因为觉得你可爱吧。”

那天幕云珩碰到那个男人之后，回到杂院果然没有人再来抓他了。幕云珩想那个男人肯定是厉害的人，在小姐面前帮他求了情。欠了那人一个人情，下次要想办法还他。

自从那次被冷徹出手解救之后，慕云珩渐渐和冷徹成为了朋友。冷徹说他也是冷府的少爷之一，慕云珩初见冷徹时，看他的着装也猜着一二了。冷老将军妻妾好几，膝下也有好几个儿子。慕云珩担心他若是不得宠的小妾所出，追问反而会触动他的伤心事，故也没有祥问。

如此时日久了，慕云珩便越发喜欢这个朋友，他不介意他的出身，常常带好吃的给他，还带他偷偷逛了府里好多之前他都没见过的地方。比如藏书阁、器物房。慕云珩最喜欢那间放满琳琅满目稀奇玩意的器物房，毕竟是十几岁的孩童，放下对人的戒心之后，倒显得天真烂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