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1/1)
(老规矩,昨天缺的补前面那章里了。)
孙钊无奈一笑:“中庶子见二弟见的少。他因事佛,连腥都不食,寝宫里虫网不扫、鼠蚁不撵、雀窝不迁,每日夜间怕那些飞虫扑火,连个灯也不点,对宫人更是和善。只要本宫与他说清此法可活万人,他怕是头拱地也要帮忙呢。”
全塘两眼一闪,撵着胡须微端细思起来:
可靠的传话人有了,那么用什么请托圣僧呢?虽然此法活人无数,可若直接求道安,太子殿下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道安多次请辞都被陛下挽留,他肯定会依此情,求太子殿下想办法放他出宫。
这是个更难办的事,最好莫让道安开口……
有什么东西,能让道安觉得,与他的自由等量齐观呢?
当是佛法。
佛……
是时,有风拂过殿外。
全塘见有殿角盛开的花瓣乘风飞过,福至心灵:“此事,怕是还要着落在小徒身上。”
萦芯把思考很久,自认为已臻完美的方案,全无遮掩的告诉了太子师兄。那么等开始施行之后,她只要在费县和广固做个领头接受灾民的“人样子”就行。
为此,她又将自己新买的两块地和顾氏那三千顷地的舆图拿出来,也不怜惜费习三人连风尘都未洗去,便挨个给他们解释了自己的规划。
定侯夫人赚钱和发展家业的本事,费习三人都是服的。
拿养鸭鹅卖箭羽这个想头来说,就把买卖一下子做到“军工”上了。至于顾氏在建的专为娱乐用的马场,更是首创。
费习提醒了下:“定侯夫人,大吴马骡均为军用,哪怕这些马匹原都是顾氏自出钱粮买给亲兵的,除非顾小侯爷除服后转为军职,否则……”
“哦,没事儿。我还求陛下等马场建成,给马场赐名呢。”
“咳……如此,是某多虑了。”费习一呛,心想定侯夫人来广固这才多久啊?有俩月吗?当了太子师妹也就算了,其实全中庶子还不算正经太子师呢。怎么还入了陛下的眼呢?
定侯夫人到底干了什么才让陛下这样“大方”啊?
南亭侯作为费县的隐身大佬,人家还是宗室呢,你问他敢不敢问陛下说:我想养一匹马玩儿!
杨梓岭仔细听着,心中惴惴不安,怕自己才能不够,无法胜任定侯夫人的分派。
才将他听定侯夫人跟太子殿下解释,也只能听懂三层,如今再看自己最拿手的规划也远远不如她独辟蹊径,更是生了一点退意。
倒是费雍仔细听着,道:“原小娘子只想用那山地种草养鸭鹅,如今若是能雇佣徭役,在山脚开辟一些梯田也是使得。”
“嗯!家仆说那山地土薄,若只李氏农奴担土添山不划算,但是若能雇那些灾民倒也得宜。”
杨梓岭更觉自己要被比下去,左思右想问道:“未知此处与沫水多远?或是附近有其他水脉?既然山土稀薄,若要开梯田当先修渠引水。”
“呃?”萦芯还真不知道,她至今也只在那山的山脚转悠了小半圈儿,附近其他地方根本没去过。
“没事儿,咱们先规划着,等我把四郎和长生喊回来,明天咱们开大会。”
萦芯说完,跟三人说了下,四郎是总管人工湖和山庄农事的管事,长生虽然主要负责商事,不过萦芯的新“商业帝国”还都只是臆想,如今他只管收购的粗粮和建材呢。
如何预算消耗,这就是费习的专业了。
几人刚把大体的规划说完,全塘又来了。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身不吉,就不给你们接风了。”萦芯怕全塘自己来是有什么不好让人知道的事情要说,便先草草结束了会议。
天时已近傍晚,萦芯借机留全塘在自家吃了一顿晚饭,虽然没有准备,都是李氏寻常的菜式,全塘吃着也很新鲜:“菜蔬如何做得清脆爽口?”
萦芯一笑:“师父喜欢,派家中厨子来学嘛,不难。”
晚上喝的是酸萝卜老鸭汤,萝卜是从费县带来自家腌渍的,鸭子是四郎大量收购后,因为争斗死掉的。
全塘用筷子夹起一块软弱凝脂的萝卜送进嘴里,眼睛就眯了起来。
“这汤简单得很,就酸萝卜、鸭子、老姜和四五粒花椒,加足清水,文火慢炖到鸭子骨酥肉烂即可。”萦芯也吃了一口咸鲜软糯的萝卜,简单的跟全塘说了下做法。
全塘身后的近侍闻着空气里的各种香味,吞着口水仔细记下。
不一时师徒二人吃完晚饭,去园子里消食,撵走了所有从人。
他们才被李家的管事引着去了李家下人的食堂,也吃到了这老鸭汤,鲜美到舌头差点一起咽下去!
花园子也不大,走完两圈儿,全塘已经把萦芯的提议不足之处与她细细说了,还说了丞相给出的解法。
“那么,师父此来是为了……”
“以道安在佛教之尊,陛下得之如宝。倘直接让殿下求他,虽事可成,但万一他依此要求其他,殿下便被动了。所以,为师想求徒儿再画一副能动道安佛心的佛画。”
“啊……”萦芯点点头,她没有那些文士爱惜自己作品的龟毛性子,甚至觉得拿一幅画就能买通道安很值得。
“徒儿自当尽心竭力,只是徒儿于佛道上没甚见识,也不能随意画,不知师父可能教我?”
“……师父哪里懂佛,”全塘不把佛教当对家都是他道教修到位了,他继续道:“不过二皇子于此道颇有建树,太子殿下已经去求陛下让诸皇子明日去太子府宴饮,届时为师会带二皇子回全府,让他与你讲解道安的佛教。”
“行叭。”
送走全塘,萦芯让人通知费习他们原定明日的“大会”延后,他们可以自由活动。
然后才早早回房休息。
她已经预见了明天又是“高强度填鸭式”补课的一天。
====
早睡也不一定能早起,等萦芯带着全幅画具到全府时,全塘已经去太子府了。
她在全塘的书房写了一会儿作业,正午之前才等到人。
全府下人来禀家主回了,萦芯便迎出二门,果见全塘引着一个身着被赤衣(大概砖红色,此时皈依佛门的人学和尚穿的一种法衣),自己亲手捧着一长一高两个大漆盒,只有鹿儿似的两眼漏在外的一个半大男孩走了进来。
见全塘微微点头,萦芯便上前一步,行礼道:“未亡人见过二皇子殿下。”
“呃……”二皇子孙铄赶紧把盒子捧高,挡住自己不小心直视未亡人的视线,声音温润道:“定侯夫人有礼。”
全塘引着二人回到书房,将孙铄引到首位,孙铄执意不肯,还是捧着盒子坐到了主客位。
萦芯在他对席坐下,全塘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如往常待客时那样先聊茶或者天气,直接道:“出宫前,太子殿下和老朽已与二殿下说清原委,二殿下慈悲,怜惜并州灾民求活艰难,特从宫中带了师从吴中八绝曹不兴的卫协(顾恺之的师父)所绘《七佛图》等收藏与徒儿做参考。”
孙铄的性子很腼腆,他先在自己内侍端来的水盆里仔细净手后,才打开放到书案上的高漆盒,从里面请出了一尊铜鎏金菩萨立像。
萦芯站起身,走到近前,孙铄从未如此近的与别家女娘交际,不敢抬头,只将手中观音像捧高。
因着自己没有净手,萦芯也不好拿起他尊为观音化身的观音像,便只能低头左右观看。
这尊观音像头戴宝冠面容丰润且慈祥,双目微闭,长耳垂肩,薄唇轻启,背罩佛光,背光上雕刻着环绕的火焰纹,身着长裙,裙带下垂,胸前饰璎珞宝珠纹,整体姿态十分的优美。
最关键的是这尊观音并不是萦芯印象中的素衣白纱,反而色彩斑斓,取色有些像萦芯印象中的飞天。
看过观音像,萦芯大概有了点谱,然后道:“有劳二殿下,未亡人已经看清楚了。”
孙铄这才恭恭敬敬的将观音像放回高漆盒,这时他的内侍也净手后,与他一起将长漆盒里的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这便是卫协所绘《七佛图》了。
图中虽无背景亦无填色,在萦芯看来乃是一个大佛陀在给六个小佛陀讲经的写实派线稿。
佛陀脑后都有佛光,衣袂线条流畅,笔迹细如蛛丝之处,饶有笔力,只是七位佛陀均未点睛。
全塘也起身走到近前,仔细观瞧,不住点头,“古画皆略,至协始精,堪称一绝。”
萦芯发现,一像一画所描绘的佛与菩萨都还有一些印度人外貌的特质,只服饰已经开始汉化。
她思索几息后,才回到座位上。
孙铄这才略略放松了心神,将画轴妥妥的收好。
他比萦芯矮半头,再加上避讳直视,除了初见时萦芯看见了他的眼睛,其他时间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和只着方巾的发髻。
“如何?”全塘知道作画需要一些酝酿,怕萦芯没有灵感。
萦芯倒是觉得还好,她问道:“未亡人画风与卫翁怕是多有不同,还请二殿下看看旧作,未知可能入眼。”
她说完,全塘便把之前萦芯给他画的“拜师礼”拿出来,给孙铄看。
随着画轴彻底打开,孙铄便感到画中有风和杏花迎面飞来,心中顿生悠然自得的感触。
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他再仔细看技法,山石、树干、飞花,包括全中庶子翻飞的衣袂,都是浓淡墨迹显现出的,只一些眉眼、毛发、褶皱、枝条等细节是墨线勾出,且画中全塘酒杯的对面全是留白,让人感觉心胸开阔。
孙铄头一次见“敢”这样做画的,轻声道:“这……好似泼墨,却又形神兼备……”
他想说这笔法太过奔放,可纵观此画,又发现用墨微妙,增减都会使画面损失美感。
“虽然本宫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法,但此画意境、笔法皆是上上。……”孙铄说着,近看完又退了一步远观,喃喃道:“原来画还能是这样的……”
因他退这一步,没了画卷遮挡,萦芯可算看见了他的全貌。二皇子才十四,大概因为日日礼佛绝少出门,所以肤色白皙,好似敷粉,显得嘴唇更加红润,再加上佛法洗涤后的一双大鹿眼黝黑清澈,在萦芯看来跟前世二次元里的萌版大头娃娃长开了似的。
“未知圣僧可能接受这种画风?”萦芯虽然眼神放肆的打量着孙铄,嘴里问的还是正事儿。她主要还是担心自己的画风过于“超前”不能被“甲方”接受。
孙铄点点头,“若定侯夫人所绘的佛画能如此画一般令人身临其境,安师定然奉为珍宝!”
“未亡人对佛祖实在所知甚少,画菩萨行不行?”
“自然可以。”
“那一两日内,可出初稿,能否再请二皇子殿下先行审阅?”
“……定侯夫人高估本宫了。本宫其实于画道并无过多钻研……”孙铄被定侯夫人看的有点无措,下意识的看向全中庶子。
全塘扫了不太规矩的小徒弟一眼,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点,然后才道:“徒儿可是有了腹稿?可以先大略说说,让二皇子殿下听听可有忌讳之处。”
萦芯这才收回目光,道:“徒儿是打算画一幅彩绘……”
大略的说完构思,孙铄果然找出不妥之处:“菩萨身姿须端庄,便是双手也不能随意描绘,当按照禅定印、无畏印、与愿印……”
他说着,两手做出相应的象征其特殊的愿力与因缘的手印。
萦芯赶紧道:“等等!等等!让我记下!”拿了纸笔迅速且简练的将孙铄比划的手势画下来。
孙铄等她画完,又详细解释了每个手印代表的意义,包括萦芯想随便画到菩萨身上的佛家“七宝”等等配饰的规矩也说了。
知道小徒弟写字慢,全塘替她记录文字,只让她把相应的细节画下就行。
因为孙铄算是从太子殿下的宴席上偷跑出来的,他还得赶紧回去。这场只针对菩萨像细节如何画的紧急教学只持续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