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走黄泉路（1/1）

“一切都结束了吗？”某位对着命运低语，但似乎没有回音，也许只是刚刚开始。

窗外的雪依旧下个不停，上天一点都不怜悯这个伟大又可怜的女人，男人还沉浸在失去妻子的伤痛之中，只有村长先生怔怔的望着外面的某处，仿佛出了神，他恍惚间看到了黄泉的一角，女人三步一回头，满眼都是不舍，对人间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家人的不舍。

然后她下定决心，要逃离这里，回到人间去，去拥抱她的家人，去见她刚出生的女儿。

女人拔腿就跑，就连身边护送她的都没反应过来，但女人没跑出去几步，就有一缕从黄泉之中伸出的漆黑长发裹挟着她的腰身就要将她一把拉入黄泉水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长先生借故离开，快步绕至屋后，见此地空无一人，他果断拔剑自刎，一股滚烫的热血逆行而上，似要把漫天倾泻而下的飞雪都给染成红色。

在踏入黄泉路上的刹那，他恢复了少年的样貌，只见少年扬起的青丝还未落在肩头，就有一道明亮的剑光被轻易挥了出去。

一剑过后，少年双手拄剑撑地，身形摇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很明显，能让他如此狼狈，必是倾力而为了。

当然，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一剑赶在女人被拖拽到岸边，脚尖就要触碰到黄泉之际，斩断了发丝。

女人趴在地上，惊魂未定，少年抬眼望去，朝着女人比划着只有熟人之间才能看懂的动作。意思是，有我在，不用怕。

可下一秒，泛黄的泉水中伸出了一只满是疮痍的手在岸边不停摸索，女人还沉浸在见到少年的疑惑和惊喜之中，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变数。

“不要！”

少年急得大喊，这时的他一改往日的沉稳，他慌了，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明显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最让他心痛。

女人还是被拉下水了，黄泉的剧毒很快就溶解了她的整个灵魂，此时此刻哪怕是拥有逆转时间的力量也无能为力了，因为这类逆天的力量往往也只是循着一点残留的气味或者说是某种类似“回忆”东西然后一点一点将她重组，直到完好如初。

但是女人的灵魂彻底没有了，仅剩下的一具躯壳也失去了作用，即便能做到，也只是收获了一具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空壳，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最后看到的，是一个感激的眼神，但他并没有改变什么啊！此时此刻，少年的心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明明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但很快，他释怀了，因为他隔着一道长长的黄泉路都听到了一声极致疯癫的狂笑，这声音带着诅咒，无视任何阻隔，能使任何听到它的人或者事物都回忆起自己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少年此时此刻全身都被悔意所包裹，如果来这之前他还心存侥幸的话，那么此刻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然后，祂沉默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少年说罢，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挣扎着起身。少年气息飘忽不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久违的失意。

“失意还不如失忆。”少年自嘲，随后跌跌撞撞的朝着距黄泉最近处走去，一向洒脱的少年也会如此狼狈不堪。

黄泉原本平静混浊的水因少年的注视而变得更加沸腾了，但这依旧不影响它清晰的映照出了少年俊俏的脸庞，只不过此时多了几分憔悴。

少年试探的伸出一只手触摸水面，下一秒就仿佛触电般将手猛地收回，显然，这浑浊的却不肮脏的，沸腾的却不滚烫的黄泉之水于他而言，同样致命。

少年感到困惑，自问:“我是谁？”却又摇头，自答:“我是我。”

随后坦然闭上双眼，如少年所料，整个世界正朝其倾倒，少年期待着脑海里出现一棵树，一片海，或是一轮明月也好，无间地狱也罢，再不济，一抔土也行。就像前几次那样，只当是一场未遂了任何人心愿的梦。

可这次，少年也未能如愿，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再次睁眼，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这样横在少年眼前，似乎是想尝试着拨弄少年被打湿的头发。

少年的视线被完全遮挡，即使透过指缝间的一点点空隙用力看去，也只是看到一股模糊的光晕。于是少年下意识的往别处望去，想看清自己当下的处境。

当把目光移到下方，少年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哪都没去，依旧在这黄泉国度，只是此刻的姿势是极度怪异的，少年的整个身体横在半空，四肢都不受控制，就像是一只悬停在半空的待场表演的提线木偶，只是少年的身上少了几根细小透明的丝线。

他们唯一的区别是，少年是可以说话的，而木偶什么都做不到，他并没有被赋予生命，一切动作都不过是指令。

“你是谁？”少年出声询问，“你想做什么？”

手掌应声落下，少年终于看清了的样子，是一个女人，她的半个身子都浸泡在黄泉里，身着霓裳华服，头发披散着，脸上还围了一件半透明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女人的眼睛摄人心魄，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的眼睛，半晌才移开。

“我美吗？”女人语气冰冷，让少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少年遵循本能，依据他所见到的得出他的回答。

“好看。”

“那这样呢？”女人话音未落，浑身就散发出一股恶臭，预料之中的腐烂从白皙的双手开始，慢慢延伸到全身，青丝也渐渐转变成白发。直到女人的整张脸都变得松垮，面纱也支撑不住，随之落下，女人的真容只存在瞬间就被猩红的斑点所取代。

一身的华服也慢慢褪下，女人浑身赤裸却无半分美感，四肢和躯干满目疮痍，却不见半点血色。松垮的皮肤被突然涌现的数不清楚的蛆虫蚕食殆尽，很快就只剩下晶莹剔透的白骨。

但吃饱喝足的蛆虫并未离去，反倒是有序的附着在女人身上，一层紧挨着一层，宛如真正的附骨之蛆。

整个过程很快，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女人却没有感到半点不适，反倒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蜕变完成的女人玩味的看着少年若有所思，只可惜少年只是微微蹙眉，然后问出了一个在预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少年温柔的问:“你这样不痛吗？”

“我早就习惯了。”女人自嘲，“倒是你觉得现在的我还美吗？”

“美人在骨不在皮。”少年给出的回答令女人的瞳孔都不由得微缩。

“油嘴滑舌。”女人把脸猛地凑近，深邃空洞的眼窝里暗生一股别样的情愫，少年没有躲闪。

要知道，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