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双重伤害（1/1）

山爷就这样被抓了，仿佛是一家人的顶梁柱没了，这对一个世代单传家庭，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本来两个人挑的担子，落在了簸箕奶奶一个人的身上，就像失去重心的担子，生活失去了平衡，一家人都彷徨不安，感到天要塌了。

一个家庭没女人不像家，女人背后没有男人，势必要受人欺辱，没有男人撑腰，女人就无依无靠，犹如飘浮不定的风筝。

然而，祸不单行，不幸的事接踵而至，更令一家人伤心的事又发生了。山爷的老母亲，因思儿心切，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再加上年迈体弱，茶饭不思，不久就离开了人世。临死前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山狗子”。

唉，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下母子俩，不知山爷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日子还怎么过下去。簸箕奶奶终于体会到，人生最无奈的是孤独无援，生活最凄凉的莫过于无依无靠。

山爷抓走的那晚，簸箕奶奶哭了一整夜。现在家婆又离世，本就贫穷的家，短短数月，便发生那么多不幸。她哭啊哭啊，白天哭了晚上哭，眼泪都流干了，喉咙哭沙哑了，眼睛也哭红肿了，真是喊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料理完婆婆的丧事，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整天丢了魂似的，自言自语埋怨自己命苦，不停的咒骂这个可恶的世道，黑暗的社会。因过度的伤心，过度的忧虑和悲哀，人也憔悴了许多。每天晚上哭着入睡，醒来时还泪眼婆娑。正是：祸起萧墙两分离，人生苦长福无衣，老天无情捉弄人，孤枕难眠泪涟漪。穷的只剩下“一口田”了。

幸好离她家不远的山背奶奶，和她一样，十几岁就嫁到这里，两人从小就要好，一起去地主家打过短工，平时干活也天天见面。这几天有事没事都会来看她，见她这样就打来清水帮她擦洗眼睛，还安抚她不要去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千万要保护好身体。”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簸箕奶奶的眼睛虽然没瞎，眼膜却似一层鱼肚白遮住了眼珠，视力大不如以前，看东西有些模糊。

两次不幸的灾难，造成两个人的伤残，儿子的耳朵不好使了，自己的眼睛也不亮堂了，一个家庭就这样崩塌了，狗牯子也还只有七岁，簸箕奶奶的心都愁碎了。

此后，簸箕奶奶再无往日的笑容，皱纹不知不觉的爬上她毫无表情的额头和脸上，为了生活下去，她把门前屋后的一草一木都捡回来当柴烧，时常无缘无故就站在门口久久地在那发愣。

这天午后，簸箕奶奶清扫完房前屋后，回到屋里，一个人坐在家里的灶膛前，痴痴的望着那个旧灶头发呆。她怎么也想不到堂兄裕势会干出这样的事，竟然带官兵来抓本屋场本家的人。思来想去，一定是二十岁那年，她羞辱过这个无赖。

那是秋后的一个中午，她正在池塘边洗衣服，裕势趁她没完婚之机，想诱惑她，就上前对她说，“簸箕妹子，你跟我过吧，虽说不能荣华富贵，保你比现在过得好。”

簸箕奶奶看不惯他二流子一样的懒汉，还比她年龄大十多岁，于是，对他说“你不拿镜子照一照，整天游手好闲，难怪娶不到媳妇，谁跟了你还不倒霉，滚开。”

裕势看了看周围，趁四下无人竟动手动脚想调戏她。簸箕奶奶拿起在洗的湿衣服，朝他打去。这时，山爷闻声走了过来。裕势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对，一定是那一次他就怀恨在心，这个刀杀的砍头鬼。

簸箕奶奶叹了口气，唉！往日一家人围在这破旧的灶头，烧火烧水，刷锅做饭，然后坐在一张矮桌子上吃饭，虽然日子清苦，但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现在冷冷清清的，这日子无法活下去了，想着想着又潸然泪下。

这事过去了一段时间，阴魂不散的裕势又找上门来，他看簸箕奶奶眼睛不如以前，但奶奶的腰板子直，还是有几分姿色，现在就剩下他母子俩了，是个很好的机会。

于是就找了个借口，说是看在远亲的份上，看到她母子俩孤儿寡妇的生活困难，过意不去，也不知他在哪里弄来了一条大鱼，就到簸箕奶奶家里来，刚要进门，就遇上狗牯子，裕势问他“你娘呢？”簸箕奶奶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狗牯子转身拿起山爷那把柴刀，奶奶也随手操起一根棒槌，就要赶他走，大声的喊他“滚出去。”

这时，山背奶奶的丈夫王裕碌爷爷，干活回来经过这里，也怒气冲冲的责问裕势，“你害我们三家还不够惨吗？还想要干什么？”

裕势再怎么也不敢与三家人过不去，本来在村里就讨人厌，招惹过不少人，真要与那么多人作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就讨了个没趣，提着那条鱼溜走了。

簸箕奶奶也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经历过不少事，懂得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的道理，人有许多活下去的办法。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和多年来的历练，原来脆弱的簸箕奶奶变得刚强起来，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不会像那些纤弱女子，一遭到什么挫折就想改嫁。

她知道颠簸流离的生活不好过，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个避风挡雨的窝就满足了，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人生的路全靠自己选择好，况且，自己有家有儿子，还有村里的山背奶奶和丫头奶奶，街坊邻里的互相关照，簸箕奶奶的心平静了许多。

狗牯子身体结实粗壮，也许是家里有好吃的都留给他吃，没人跟他争着吃，也可能是吃多了山爷采摘回来的山果。丫头奶奶说他是小时候受宠爱吃多了奶，得到了先天性的母乳慈养，只是耳朵不好使。

狗牯子小小的年纪就进山去打柴，真的是穷人的孩子早懂事，会做事。家里地里也都跟着母亲去做，虽然力气不如大人，大人做一次的，他就做两三次，一点一滴的也干了不少的活，帮了簸箕奶奶不少的忙。

簸箕奶奶把二十多年来的前前后后梳理了一番，想了个通透，得出一个道理，健康的活着，平静的过着，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山爷能活着回来，叫她做牛做马都愿意，她一辈子最大的期盼就是等待。

眼下，无论山爷是死是活，她都决意要撑起这个家，生活还得继续，只有不被生活压倒，才能把生活过好。于是，母子俩相依为命，也乐善好施起来，帮得上人的地方就尽力帮忙，说是为山爷的平安祈福。

善良的人在黑暗的社会容易迷失方向。但天无绝人之路，光明在前，村里人都知道，很快就要解放了，穷苦的日子熬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