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有的离别里,最讨厌的是不说再见(1/1)
二零二二年,八月末,省城锦垣市
南禾刚下班走出公司大门,抬头看见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几卷大风袭来,似箭急雨染花了她的裙摆……
今天也没带伞,只能寄希望于十里不同天、下地铁时天公垂怜。
从初中开始,只要出门时没下雨,她就不会带伞。
积习实在难改,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正所谓偶尔随性,听天由命。
快步走到地铁口,一声响雷乍起,南禾吓了个哆嗦,迅速向下进入站内。
一如往常的下班高峰,她习惯地站在车厢接头的空处,一只手扶稳后,掏出手机低头……
地铁中途到站“锦垣体育大学”,车门打开,挤上来一堆人。
南禾不得不收起手机,挪步让出空位。车内空间越发逼仄,抬起另一只手都很有难度。
正想找点事做,她一转头,隔着人群,就看见对面车厢接头处的男生,虽低着头,但尤为引人注目。
他身材修长,头戴黑色鸭舌帽,面戴黑色口罩,从缝隙中可窥见全身也是黑色衣着。
即使在这座颇为包容的大城市里,也难免看起来有些神秘冷漠。
南禾不自觉偷偷打量着他,帽檐和口罩遮盖之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她内心隐隐觉得很像他。
差不多的身材,抓在吊环上同样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有锦垣体育大学……
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南禾满腹疑惑。
可对方偶尔看向她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全程多是站着闭目养神。
只是三年多没见,南禾好像有些记不清他的身形容颜。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气质不会这样陌生骇人。
地铁到站,南禾还没走到出口,就看见站内聚集着不少人,想必是没伞的人在等人接、等雨停。
她下意识准备挪至一边站着等,转头就看见刚才地铁上的那个男生走过来。
南禾紧紧盯着他,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他瞥了一眼,撑着伞走出了站。
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她突然清醒,悬着的石头重重落地,内心泛起苦涩:
你今天没有戴口罩,他要是他的话,一定会认出你;
他要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自己一个人走,他会撑着伞走到你身边,温和地问你:
“同学,下雨了,要搭伞一起走吗?”
……
夏木安,所有的离别里,我最讨厌的是不说再见!
南禾强压绵长如乱麻的思绪,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也在这里等呢?
明明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工作和生活,等不到一个来接她的人;
明明不需要一把等她的伞,万事由己,向来最是独立清醒。
她今天不想等雨停,毅然抬步走上阶梯,把包举过头顶、转身走进雨里……
淋一次吧,也算是叫醒自己。
狂风刮进站里,雨幕下的身影恬淡无欲,不疾不徐。
……
密雨穿过缝隙,打在她的脖颈上,穿过岁月,打在身侧十七岁少年撑着的蓝白色格子雨伞上……
——
二零一五年,八月末,嶙川县
漆黑的云把天空压得极低,呼啸而过的风卷落渐黄的树叶后,仍不掩饰对枝干的盘算,看破一切的树梢无数次迎风弯折又回弹……
失意的风只得悻悻作罢,转而窜向楼栋,把窗户拍得吱吱呀呀。
一夜风雨大作,不得安眠。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当闹钟第四次响起的时候,南禾扯过薄毯烦躁地盖在头上,随即滚了一圈,认命般地捞过床头柜上的“蓝胖子”,按下它头顶正中的“闭嘴键”……
过去的初中三年,她都是靠这个闹钟叫醒,虽是烦躁也有依恋。
南禾多梦,常常沉浸在梦境中不知时间,闹钟一响,只觉光阴飞逝,匆然一晚。
有时候她会天马行空,觉得闹钟是一个噬时巨兽,血盆大口张合之下,整夜不过须臾之间。
刚坐起身,外面传来妈妈的声音:
“南禾,闹钟都响好几次了,再不起床可就迟到了,第一天去报到,给老师同学留下个好印象……”
“知道了妈,我有分寸的,不过你今天为什么还在?家里不忙吗?”
“开学淡季,再说有你爸在家呢,你第一天报到,明天就要军训,我在这儿给你把把关,给你们煮几顿饭也好啊。”
“明白,谢老妈。”
南禾所在的嶙川县,是典型的丘陵地貌,整个辖区被三条纵向的山脉分成的两个狭长谷地,是县内居民的主要聚居区。
南禾的老家更为特殊,在中间山脉衍生的两条平行岭谷之间,从县城回家可真谓是翻山越岭。
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良好的自然景观,从县城乘坐汽车到镇上,正好跨越西侧山脉进入中间的平地。
汽车一路向下直行,两侧山脉向前绵延前伸,不见尽头。
距路百余米的河流与山、路平行,奔流向前,一去不回。
车行半小时,便可下车步行至南禾的老家-望舒村。
这里紧靠东侧的扶月山脉,月出于东山之上,普照村庄,由此得名。
平坦井然、生机勃发的土地,漫山遍野、十里飘香的果园,不远处清澈见底、奔腾不息的河流与山中庄严神秘的千年古寺……俨然构成了一幅秀美的山水画卷。
炎热季节“及时雨”般的峡谷风,以及地形带来的昼夜温差,使得望舒村成了附近几市赏景纳凉的好去处。
嶙川县地处西南腹地,经济发展极为受限。
早几年“扶贫”政策的东风吹来,望舒村被评为“贫困村”。
离不开“扶贫人”的风雨兼程,小村里终于阡陌交通,黑瓦白墙、焕然一新。
南禾的父母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和村干部商量之下,开成了村里第一家农家乐。
每年寒暑假和景色好的节假日及周末,父母都得呆在村里接待游客,平时也得料理农作物,少有闲暇。
因为人口的流失和老龄化,镇子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儿越来越少,教育资源随之变得更差。
父母不得不让南禾从初中开始就和弟弟在独自城里念书。
说是冬季农闲能有时间过去看顾,故而不让他们寄宿,给些钱就让两人在城里的家自给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