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所谓「天才」的豁免权（1/1）

……

「法律」是不公平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然而，这种「不公平」的实质，却并非面对本应惩戒的犯人时，因为一些原因，反而是另一方受挫。

也并非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受到责罚，从而产生对整个法治体系的质疑。

而是说……

——法律，从根本的动机说，就发生了「谬误」。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

「电车难题」。

——如果现在，一辆高速行驶的电车驶来，一边的铁轨上是五个普通人，另一边则是掌握国家关键技术的科学家。

你手中的握杆，注定只能挽救一种的一方，会选择谁？

愚蠢的人道主义者，会理所当然地选择第一种，为的是「能挽救更多人」。

普通人会以半数开始犹豫，一些人经过选择，也有可能选择另一方……但是，倘若将那五人换成他们的「亲人」，这握杆，还能那么轻松地推下去么？

只有极少数人，会在下意识里，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后者。

而让人惊讶的是，这「第三种人」往往都是社会精英，是各个领域的顶尖强者，甚至愿意为了科研和理想奉献自己的生命。

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与「感召」面前，哪怕理智与爱，都无法阻止他们迅速推下握杆。

——这就是明日奈在生活里摸索出的「正义」。

当然，在很多情况下，普通人与天才不会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进行选取，就算要选，也难以面临如此极端恐怖的情况。

但为了对那一天的「设想」，选择是必须提前做出的。

而紫式明日奈的「社会观察结果」，就是她会选择「后者」。

为了拯救一个天才，而宁愿以无数庸人的死为代价。

从实用的理性主义来讲，这就叫做「为了达成人类的最快进化而诞生」。

为了使人类迈入更高一层的领域，为了使自己的同道者能够真正发挥自己的潜能，以至在将来不小心改变世界……别说「五个」，就是「五百个」庸人的死，那又如何呢？

差不多一两百年前，叔本华和尼采相继出世，以意志哲学批判愚蠢庸众的存在，似乎就是明日奈思想的雏形。

只是……

在社会的「实际进程」中，尤其是她所正「接触」到的这个世界中，这种规则毋庸置疑在发挥着「力量」。

「民众」经常产生愤慨，因为，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有罪」的人，却逃离了惩处，而一个自始至终的「弱者」，却得到了「不应有」的审判。

于是，舆论开始进军，庞大古老的权力体制，受到民众一次次的冲击。

——民众们，却毕竟只是在爆炸的信息面前，成为了另一意志的棋子而已。

如今的世界与过去大不相同。

本应秉持「正义」与「公正」的媒体们，为了在与同行的角逐中胜出，为了获得优渥的薪资和地位，渐渐有另一种东西超越了真相。

那就是「博人眼球」。

哪怕是虚假的，只要没有明确标示出来、或者就算标示出来又不用承担太多代价的「罪」，那做了又如何呢？

一个劲爆的标题，哪怕内容完全是胡编乱造，只要稍作加工，就可以栩栩如生，让公众们想：

——啊，这是真的吧。

于是「计划」就得以达成，销量节节攀升，自己的报社或出版社，也因此吸引了大量的广告商，攫取到恐怖的利益。

但是……

——如果是假的，又如何呢？

如果从事件的一开始，就被设计为一场利用民众心理，「弱者一定是好人」这样的想法，来进行的一次虚与委蛇，那结果真是稍作回想便引人后怕。

庞大爆炸的信息中，「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即便在民众们心里，本应具有的正义与荣耀，也在被「无聊」与「庸碌」寄生。

或不如说，他们从根本上就在期盼着天才倒下神坛，从而宣泄自己身为「凡人」，无奈而又不得不承认的「屈辱」。

报复性的补偿，在这一刻得到实现……

这就是一直上演在我们身边的事情。

“但是。”

咖啡馆里的明日奈露出笑容。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是社会体制运作下，其中力量相互角斗后，自然而然滋生的一个结果。

「天才」、「精英」们并非不进行反抗，只是，这种反抗被融化、凝结在了「权力」之中。

且不说那种事后被澄清，明明是「弱者」犯错而利用公众力量，推翻某一些权力者的冤假错案。

就算实际情况真的反过来，只要握有「权力」和「党羽」，一切黑暗，都可以沉没在秘密之中，无人知晓地结束。

后者，算是精英们回报庸众暴力的一种报复。

——而彼此交叠的「网」，那些站在更高一层，需要对此事做出「裁决」之人的选择，当然也会无可保留地倒向「自己体系」一方。

这就是复杂交融的世界，也是紫式明日奈自然而然的世界观。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她对自己在「不爽」的瞬间，不小心切断那根动脉的行为，没有任何愧疚。

“……明日奈医生，作为最重要的当事人，请你好好澄清这件事的真相！”

那白痴死后，当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纷至沓来的话筒，几乎要塞进明日奈嘴里。

而她嘴边，是早锻炼过无数遍，乃至比面具还要麻木红润的微笑。

“啊，这个事啊。”

“没什么，就是一次不小心的医学事故哟~谁都会手滑嘛！”

“手滑？不，请你好好解释这件事！从未出过失误的医生也会失手吗？此外，你是否觉得这是对你「超高校级医生」称号的一种羞辱？”

“你还认为，自己配拥有这个称号吗？”

“明日奈医生，目下，很多人都称呼您为「杀人犯」，请问您对此作何感想？”

“少在这里绕圈子了！大家静一静，我只想提一个问题——你是故意要杀掉他的吗？”

“你还配做一个医生吗！”

……

闹哄哄的，真是凌厉的攻势啊。

面前记者们高举着话筒，几乎没有停歇的轮番进攻，恐怕可以使大部分人招架不住。

此外——

明日奈远眺一眼，很多神情肃穆的警察，也将对讲器举到嘴边，以眼神和嘴唇交头接耳，似乎是在预备家属事宜。

然而……没用的。

明日奈露出满足放心的浅笑。

她那一刀，运用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临床技术。

在血管本就濒临崩溃，但在通常情况下还可维持「临界」状态的瞬间，迅速旋转柳叶刀，只用刀背极速地发出一次敲打。

「裂痕」，就那么自然而没有痕迹地出现了。

就连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法医，也不可能看出有任何问题。

——这就好像，要让一个冷兵器时代的人，理解「手枪」的运作原理一样呀！

于是，明日奈轻轻举起双手示意人们肃静，然后露出雪白的牙齿对话筒说：

“啊——那个呀，只是失误，失误而已嘛！他的血管突然就爆开了，哪怕及时止血，也救不回来了……嗯，就是这样子。”

“……”

“喔哦哦！！”

场面顿时沸腾，激起了轩然大波。

即便是当时在场的医生们，也惊叹于明日奈的胆量。

虽然情况完全和她说的一模一样，但在大众面前，这样挑衅似的发言，简直就是断送自己前程的第一步。

“那个人……”

而除他们之外，与此同时，「不同的地方」，也以不同的表情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警察、法医和侦探们皱起眉头，深深怀疑、震慑于这个女人心灵的恐怖。

而在「跟后方」。

捏着雪茄的「权力者」们，则用食指和中指摘下烟，金丝镜框后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做好了「善后」的打算。

——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背后，「权力」与「权力」之间的斗争吧。

不同的，

只是明日奈知道，她一定会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