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1/1）

雍王远比文帝料想的还要谨慎惜命，他知道樊昌被抓之事，也不信他死前什么话都未曾透露。肖世子虽是他颇为看重的儿子，但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死了这一个还能再有，自己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于是，冯栩郡造反的消息传出后，文帝勃然大怒。若是雍王老老实实地来了都城，他未必会对他做些什么，可他不但没来，还果断反了，这只能证实了他早有反意之心。

朝堂上，主和的太子与主战的三皇子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太子素来心善，不忍见战争发生，故提出安抚。三皇子却冷笑着反驳道：“若是雍王能满足，他此刻便不会反了。如今只是冯栩郡一地在反，可若是继续拖下去，只怕会有其他人心生动荡，且戾帝余孽仍在逃中，雍王造反亦是他们的机会，还请父皇尽早派遣军队前去镇压，以免横生枝节。”

凌不疑主动出列，坚定地说道：“陛下，冯栩郡情况不宜拖延，臣，自请领军。”

文帝差点没叫他给气死，这竖子整日就知道打仗，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女娘也不知道早些成婚，成日气他！况且雍王身经百战，是早年追随他起兵的老臣了，能稳稳压他一头的唯有他的义兄霍翀和恩公秦兄，其他人在文帝看来都不够稳妥。要么是经验不足，要么是不及雍王手段狠辣，而凌不疑还太过年轻，文帝根本不放心他去，怕他回不来。

“你给朕闭嘴，朕现在不想听你说。”他干脆地说道，又看向了别的武将，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中。

这、这青黄不接的架势，也是叫他头疼啊。

哎，若是霍兄或秦兄尚在就好了。

“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何将军与臣一起，雍王蓄谋已久，若是继续给他时间，只怕冯栩郡会彻底失去掌控。”

凌不疑的话也很有道理，文帝陷入了深思中，最后松口答应了，“传诏，命何勇为主帅，凌不疑辅助，明日便率军出发，前往冯栩郡平叛。”

“臣，遵旨！”

下朝后，凌不疑将一并事宜交代给梁邱起去准备之后，便径直去了秦府。此次出征，对手是经验丰富手段老辣的雍王，战场上刀剑无眼，就连凌不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故临行前，他想再见她一面，与她道别。

“媖媖。”在见到夕辞后，凌不疑犹豫了片刻，终于坦白道：“雍王在冯栩郡起兵，我已经请命前去镇压。”

夕辞的心跳乱了一霎，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笔，她放下笔，强自镇定地看着他说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这么急？”她的眉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焦虑与担忧。

“时间不等人，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只怕冯栩郡便彻底沦陷了。”凌不疑知道夕辞只是担心他，并非不懂这里头的问题，可他不得不去。

从他得来的许多线索表明，当年孤城的那批劣质军械，极有可能来自雍王。他必须亲自抓住雍王，然后从他口中审问出真相来。

“那我……”夕辞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凌不疑制止了。

“媖媖，你的伤才养好，不要让我在战场上还担忧你。”凌不疑知道怎样的话才能让她打消随军的念头，也这样做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把握，所以更不能让她涉险。上回骅县之乱，若非见到还算安好的媖媖，他怕是真会被逼疯。凌不疑不敢想象若是他去晚一步，叛军未受要挟，他的媖媖是否能在那一场战乱中活下来。

哪怕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凌不疑便几近窒息，无法接受。

夕辞明白他的心情，轻叹了声，“我知道了，阿狰，秦家在冯栩郡尚有眼线，我会让长安兄长将联系的方式交给你，他们在冯栩郡经营多年，熟知那里的情况。”

凌不疑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我会平安回来的。”

夕辞将他的手置于脸侧轻轻蹭了蹭，“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在都城等你回来。”

“好，等我回来。”望着面前那张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小脸庞，凌不疑的心柔软了下来。这便是他往后余生，唯一想要留住的存在。

——

凌不疑走后，夕辞忽然想起了一件东西。

那件在秦家秘库里放置已久的金丝软甲，上回去骅县时兄长还特意从秘库里将它找了出来，恰好她还未来得及放回去，这会儿还在秦家别院那里放着。

那是当年秦天策耗费了极大的代价采用了精金与诸多罕见的矿石炼制而成，整个秘库也不过就那一件。当年若不是有这件特殊的软甲，他救文帝那回未必能活下来。后来秦天策为了修复破损之处，又重新投入了许多珍贵材料。可惜后来用不上了，也就带着夕辞游历时让她贴身穿了一阵，回去之后便一直在秘库里落灰。也是上回事态凶险，才叫秦长安想起了这个东西，给夕辞装备上了。

在得知了凌不疑明日便要出征，夕辞带着兰心连夜赶到了秦家别院，从密室里取出了那件软甲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凌府。幸而凌不疑尚未去军营，不然她还得想办法将软甲送进大营里。

“媖媖，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适时，凌不疑正在查看从楼犇那里得来的冯栩郡堪舆图，琢磨着路线，忽然听阿飞进来禀报说夕辞来了，他连忙走了出去，却见她风尘仆仆的正抱着一个包裹。秦家别院的密室里着实有点乱了，上回那些东西收拾的匆忙，唯一能进密室的秦长安还忙着替她搬家，自然没空整理，这会儿她和兰心为了把这东西找出来也是费了点心思。

“子晟。”有旁人在时她从不唤他‘阿狰’，“这是老师特制的金丝软甲，刀剑难破，你一定要贴身穿着，莫让我担忧。”

“这……”凌不疑有些吃惊，如此珍贵的东西，没想到夕辞竟送来给他。

“你不必有过多负担，它的确很珍贵，老师昔年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也只成功了这么一件。可当初老师将它铸造出来也是为了征战，与其留它在秦家库房里蒙灰，倒不如让它发挥一下自己的价值。”夕辞不容拒绝地将包裹放到了凌不疑的手上，“它曾经救过老师的命，子晟，你收好，不要让我在都城时刻放心不下你的安危。既然你不让我去，那便穿好它，让它保护你。”

凌不疑紧紧拿着那个包裹，心中只有感动，忍不住将心底酝酿已久的话脱口而出道：“媖媖，等我回来，我便请陛下向你提亲可好？”

夕辞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即便是满身风尘亦不减她半分风姿，“你若是完好无损的回来，我便答应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日清早，夕辞站在城墙上与马背上的玄甲将军互相遥望。直到大军开拔，凌不疑的背影被淹没在滚滚人烟中，她才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木匣。

里面装着的，是凌不疑的私印。

昨夜她将秦家的金丝软甲交给了他，临走前，他也将自己的私印送予她手。私印在她手上，意味着凌不疑将府上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女公子放心，此次除了凌将军，何将军也在，有他们二人在，雍王必定不是对手。”兰心劝慰道，“再说了，长安已经传信给秦家在冯栩郡的人了，让他们时刻注意雍王的动向，他们会提醒凌将军的。”

“嗯，我知道。”只是，他上战场，她依旧会担忧。

——

冯栩郡，一家平平无奇地店铺后院，两个人正有点忧愁的看着手里的密信。

“都城可算是派人来平乱了，这冯栩郡一乱，别说是生意了，连生命安全都成问题。”掌柜叹息不已，“你看看这外头，哪里还有人敢出门啊。”

“可不是，要是能早日让雍王被抓住，咱们也能早些安心了。家主不是说了么，掌柜的，我先去整理一下那些消息，你赶紧把这城里的密道图给绘出来啊，我想法子送出去。别告诉我你没准备啊？”

“知道了。”掌柜摆了摆手，“放心，老家主的家训谁敢忘？做生意也得讲究狡兔三窟，平日里不留几个后手，万一出事那可真就跑不了了。这城里的密道，嘿，我亲自主持的，保证没叫外人发现，都是咱们秦家人自己动的手。”

另一人冲着掌柜比了比大拇指，“行了，那就交给你了，我整理情报去。”

掌柜看了看外头的天，摇头叹道：“唉……希望能早日平乱吧，这雍王心狠手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

大军围困冯栩郡已经有数日了，但雍王丧心病狂，以城内百姓为质，但凡何将军与凌不疑有所动静，他便残杀数十人警告。在雍王看来，这些贱民怎抵他安危重要，左右城里那么多人，死了一批，大不了再重新抓一批便是。何勇和凌不疑那小儿竟会因此而被辖制，也是可笑，换做是他自己，杀了也就杀了。

不过雍王不得不庆幸，这二人都是正派之人，否则换个嗜杀之辈领军，他怕是真守不住这么久。只是继续拖下去只会消耗冯栩郡内的物资，雍王真正的目的是在等戾帝余孽的回应。只有他们也动了，他这边的压力才会大减，也就有了向外扩张的机会。

双方已经陷入了僵持多日，凌不疑心中有种不祥之感，以他对雍王的认知，此人必不会坐以待毙，恐有后手。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最好尽快攻破冯栩郡，将他拿下。

从何将军的军帐归来后，在得知他派遣的斥候被发觉，雍王再度残杀了一批百姓后，凌不疑决定动用夕辞给的暗线。雍王老谋深算，冯栩郡又是他的地盘，他对这里了若指掌，他们从堪舆图上推算的路线悉数被他堵死了。他不知道秦家的暗线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也不知道这冯栩郡是否还有路可进，但现在的他急需一个破局的机会。

深夜，他终于收到了秦家暗线的回复，凌不疑精神一振，命梁邱起把风，自己则悄悄潜离军营，来到了预先约定好的地点等待。不多时，便有一名黑衣人出现，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同样身着黑衣的凌不疑，正色道：“长枪独守天策魂。”

凌不疑张了张口，有点难以启齿，沉默一时间蔓延开来，直到对方的眼神从期待渐渐向怀疑转变，并且另一只手藏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时，凌不疑终于艰难的开口了、

“……一筐马草就嫁人。”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暗号？！！！

凌不疑不禁想起了临行前夕辞告知他对暗号一事时的微妙神色，促狭、遗憾，以及自己在听完那个暗号后略有些呆滞的表现。

他突然想回去了，大不了继续磨雍王就是。

听到正确暗号后，黑衣人这才松了口气，“凌将军？”

“……是我。”他有点不大想承认。

那人却笑了，“这暗号一般人绝对想不出来，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未被外人识破过。”

凌不疑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是啊。”

谁会想到呢？

谁也想不到，那是秦天策一生的信仰，上一世他跟随曹将军他们厮杀不是为了皇室的江山，而是为了守护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天策与同胞。他以天策为名，在自己两世的生命上镌刻下了不灭的灵魂。

“嘿嘿，这可是我们老家主精心设计出来的，不是秦家人绝对不知道。”他眉飞色舞的说道，想必这些年有不少丰富的经历吧，不过他却突然收敛了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凌不疑，“不过凌将军可是第一个知晓的外人。”

“也不知道家主怎么突然会把暗号告诉外人了。”他嘟囔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了两卷布帛，“这里是城内隐藏的密道，有特别标注的是我们自己人挖的，如果用了事后最好告知我们一声，等用完好填了它。另一卷是雍王与城内的情报，我们的人还注意到雍王似乎暗地里联系了外界，也不知道他在与谁联系。这老儿行事狠辣，现在城里头人心惶惶，百姓大多都不敢出门，没了人群掩护，我们也不好在外头随意行动，只能提供这些了。”

凌不疑接过两卷布帛，只觉得它们分量极重，慎重地说道：“足够了，有了密道，我们就有机会入城实施斩首计划。这地图上可有雍王所在之处？”

“有，我们猜你会用上，所有特别的地方都标注好了。”

“多谢。”凌不疑仔细收好了布帛，叮嘱道：“你们回去藏好，莫要暴露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那便拜托凌将军了，希望冯栩郡能够早日恢复平静。”

“一定会的。”凌不疑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