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肖九灵（1/1）

沈云笈微垂眸，不再看江佩虞。

厅堂里瞬时静了下来。

江佩虞最后一丝希翼在眼中破灭，却忽听他道：“既是母亲意愿，云笈照做就是。”

“好。”江佩虞欣然一笑，“届时，东林党的内幕你也一并探知，这也是魏公公的意思。”

“是。”停了一停，沈云笈道：“母亲若无它事，云笈退了下了。”

“嗯，去吧。”

等沈云笈走出厅堂，十面向江佩虞道：“属下那晚在白潞书院外，虽未见着二人有何亲近之举，却觉二人情形怕不是公子所说，无甚交情。”

“见过几面，不过萍水相逢，聚散无定，还能是过命的交情？”

“夫人说得是。”

静了一静，又听江佩虞道：“云笈若真与那顾孙有笃定的交情，我到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十面恍然悟到：“夫人提出方才的要求，实则也是在试探公子？”

江佩虞未答，走出厅堂，望着夜上秋月冷辉：“快中秋了么？”

“夫人这时叫公子回来，不正是因了中秋吗。”十面见江佩虞不语，又道：“要属下备些节品么？”

江佩虞冷然一句：“不必，沉溺温情，只会变得软弱！”

*

山庄南院，是沈云笈的住处。

院中布置简雅，文竹几处，树木几株，一处兰亭倚镜池。

沈云笈径直进了东面一间屋子，一名哑仆迎出来，鞠了一礼，沈云笈微一点头，走了进去，哑仆忙上前为他撩开内室的垂帘，就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庞眉鹤发，双目紧闭，胸膛轻微起伏，瞧去是个活人，却是被人封了周身穴道，昏睡于此。

沈云笈坐上榻前，探手从那人神庭、百会两穴，取出两枚四寸来长的银针，这时，只见那人眼皮微微动了动，既而睁开眼来，直直望着上方，眼光空洞涣散。

“师父。”沈云笈叫了一声。

那人眼中似乎有了些聚焦，迟缓地转动眼珠子望了沈云笈一眼，既而又直直望向上方，渐渐的眼目开始变得狰狞，面上每寸肌肉都在抽 动，像发狂的野兽要挣脱桎梏一般，幸而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

沈云笈不得不将那两枚银针插回，才使得他恢复了平静，陷入昏睡。

沈云笈起身到案前，打开案上搁置的一个漆匣，取出一本册子，只见那册封上写着《金针决脉录》。

《金针决脉录》乃肖九灵自创武学，是以金针刺穴决脉，修习大小周天，练精化气，在短时间内获得强大内劲，既而不必再经年累月修习内功武学。

肖九灵以自身为试验，叫沈云笈从旁辅助，成功修习小周天。

然而，却在修习大周天时遇到险阻，总有气脉乱走的险象。

大周天不似小周天只需运转任督二脉即可，而是要身体所有经脉同时运转，使气神结合，相抱不离。

肖九灵百试不得法，沈云笈一再劝阻其放弃，肖九灵却一心扑在上头不肯罢休，最终导致经脉错乱走火入魔，神志疯癫。

而后，沈云笈自行修习过小周天，也试图研习大周天，想从中找出医治肖九灵的方法，却多次险象环生，最终不得不放弃。

沈云笈搁回册子，抬头望了眼窗外，一片还绿着的枫叶从树间落了下来，他探手一接，想起红枫镇秋日之约，兀自说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随口应的。”

*

京师，西南，灵谷村，村西有一间灶王庙，庙后有两间茅草屋，乃村民自发修建，给那些赶不及进京的过往商客一个宿脚之处。

竹篱围的小院，院中一桌一椅，桌上一坛酒、两碗素菜、一碗野味，还有一碗红薯；桌边坐两人，一人坐竹椅，一人坐轮椅，正是张炎惑与顾随。

张炎惑满上一碗酒，喝了一口，满意道：“你这果酒酿得是真不错，这些年在崖底，练了一手养家糊口的本事。”

顾随自顾吃着饭，一如既往的话少。

张炎惑接着又道：“原以为你要同我这老头子在崖底呆一辈子，到底还是出谷了。”说到此，张炎惑看他一眼，问：“为的是小玉儿？”

顾随夹菜的动作微顿了顿，接着淡淡道：“你想着叫徒弟孝敬好吃好穿的，既然能出谷，何必又让玉儿崖上崖下的折腾。”

“你知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张炎惑又觑他一眼，“当初你听小玉儿之名，便喊了他一声小姐，之前我无心追究，现今却想听你说道说道。”

两人在灵谷村住了半月有余，顾随方才的说词之前他还信。

直至晚饭前，村里的李婶送来一碗红薯，顺便闲谈了几句，就说，这顾随同村里人进京卖酒，摆了摊子却几乎回回不见人，酒都是他们帮着卖的。

张炎惑便有了疑心，要说顾随也不是做事不着调的人，摆了摊不卖酒，怕是到京中办什么事去了。再者，当初他一身伤的掉落谷底，背后的故事怕也不简单，且还和这小玉儿有关。

顾随道：“就是有些担心，想出谷看看，至于其它，说来话长，就不说了。”

张炎惑一哽：“嘿，你这个人……不说也罢，早晚见了小玉儿，也能弄清楚个七八分。”说着夹了一块兔肉在嘴里，含糊道：“话说，也不知小玉儿何时才来看我这个师父，会不会看不到崖底的留言？”

顾随淡淡道：“你那壁上的字可以写再大些。”

那崖壁上的字已是够大，无玉来寻二人时，一眼就瞧见了。

壁上留言：小玉儿，我二人顺水而下已出谷，候于京西南灵谷村。

早前，顾随在谷底的溪流中捡到过一件顺水而来的衣物，无玉走后没多久，他便顺着溪流探了出谷的路，再回来与张炎惑一商量，两人便顺水而下，到了就近的灵谷村。

*

翌日，傍晚，顾随正在灶棚里忙活，张炎惑坐轮椅上，操着石子，将院里一棵枣树的枣子打了个七零八落。

张炎惑突然歪着鼻子嗅了嗅，说道：“小顾，你这烧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我闻着咋像知味楼的菜。”

顾随瞧着站在他身后的人笑了笑：“你这老头，是得有多馋知味楼的菜，这些年了还记得清楚。”

“嘿，你今儿话倒是多了。”张炎惑又使劲嗅了嗅，“嗯，杏花鹅……升平炙、鱼莲仙……不对不对，小顾你这菜不对……”

张炎惑忍不住转过轮椅来，就看见身后一人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挡了整张脸，旁边还站着个小姑娘，圆脸蛋，鹿儿眼，笑眯眯地，开口就叫了他一声“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