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决绝（1/1）

屋内只一盏青灯，昏黄烛火，瞬息寂灭。

——几乎面具掉落的同时，沈云笈手中银针飞出，烛火瞬间熄灭。

无玉还未及看清，兜帽下半张脸在光影下一闪，隐入黑暗。

沈云笈直接弃了剑，欲撤身夺门而去，无玉身子一斜，五指如勾，顺势锁拿他左肩臂，沈云笈肩头猛得一撤，右手竖掌挡开她抓手。

岂料，无玉转手拿住他右小臂，沈云笈曲肘转臂挣脱，无玉五指变了个方位顺臂而下，剥下他手上手套。

沈云笈方一挣脱，飞快闪身往门边去，只听身后无玉道：“……你手上有药香……”

他身形霎时震住，被剥了手套的那只手微一颤。

“……沈大哥……”这三个字就像烙铁，烙过她的心脏，再刮过她的喉咙。

而这一声，如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复生。

“……为何连小宁也不肯放过？”她问，字字艰难。

他背对着她，不敢回头：“……不是我……”

“你是金面人，你一直都是那个金面人……”她盯着他的背影，不是在控诉，只是轻声对自己说。

……嘉兴，那个与他眼眸极像的人，应该是他易容后跟踪她的吧。不然怎么那么巧，客栈里，他就住在她隔壁……还有那一身本就相同的黑衣，她眼瞎了，才只觉得是相像。

她体内的九转牵机也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发作。那时，应是他用了巨毒，才诱发了九转牵机，他才有机会一路同行到了白潞书院，才能探得东林一行人在白潞书院。

后来京师的种种巧遇，根本也不是巧遇。

……她忘了，他是一开始便对她下过毒的人；她忘了，初初见面他探究地问过她，是否是顾宪成之孙。

或许，最初在红枫镇那次的巧遇，便是他有心接近。

他这样骗她，真是用心良苦。

古寺青灯前，她缓缓走到他面前。

灯影摇曳，她盯着他，兜帽的阴影遮了他一双眼。

都说眼睛不会骗人，曾经她在他眼里看到的自己，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一腔情意。

“阿瑜，我没有杀小宁。”他如是说，可太苍白。

“你可知，我在小宁坟前未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她一字一句道，“定带金面人的头颅祭她！”

话音落，掌已出。

沈云笈不躲不避，硬接下她一掌，顿觉五脏似轰然炸开一团火，热气翻腾。

他身子颓然于地，几乎轻不可闻：“阿瑜，是我妄想瞒你一辈子。”

她早已义无反顾转身离去，而一抹鲜血从唇角溢出，无声无迹，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走过一路刀光剑影，不曾觉伤她分毫，却不想，他成了最利的一把剑，挖心割肉，伤得她体无完肤。

……原来真如话本上所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可她，终究下不去手，十成赤炎之毒的掌力，在碰触到他的一瞬，硬生生收回了五成。

*

妙烟独自坐在乱葬岗的镜湖，月色满湖，她只是发呆，又或许在想不为人知的心事。

忽见不远处山洞，沈云笈跌跌撞撞走了进去。

她微一喜，轻快跑过去，喊了一声：“公子……”

洞内漆黑一片，只一点月华照进洞口。

妙烟拿出火折，点亮，借着一星光亮，就瞧见沈云笈轻靠在一石墩上，在自己几处大穴施下金针。

“公了，你……你受伤了？！”

妙烟方想靠近一步。

“别过来。”沈云笈出声阻止。

妙烟这才发现，他破天荒地没有戴金色面具。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隐在黑暗中的面庞，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只是什么也看不清。

她恨不得立即走到他的面前，看看如今的公子倒底是何模样。

可他命她不得过去，她便不会过去。

只忧心道：“公子，你伤得重不重？”

黑暗中没有声音，妙烟也不再多话，只默默守在一旁。

而洞外，远处的林中，一黑衣金面的人，静静立在树梢之上。

金面人早已隐在暗中，亲见顾无玉与沈云笈反目，随后又一路跟着沈云笈到了镜湖。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烟缓缓从洞中走出。

远处的金面人见沈云笈在妙烟之后走出，似乎确认了什么，身形才一掠，消失在夜色里。

妙烟盯着沈云笈在阴影下露出的下颌出了出神，问：“公子，你无碍了吧？”

沈云笈好不容易暂时压制住体内赤炎之毒，只淡淡“嗯”了一声，便飞身掠走。

百里畔，无名庄。

金面人的身影从江佩虞的屋子里闪出，飞快隐在黑暗里。

江佩虞忽然牵开嘴角一笑，笑容却是扭曲怪异的。

笑过后，喃喃自言：“反目成仇，母亲说过会让你回来……”

话音方落，一个颀长身影出现在屋中。

“云笈，你回来了。” 江佩虞迎上去，却瞧见他唇角一抹鲜血，“云笈，你这是怎么了？”

沈云笈拉下兜帽，江佩虞见他面色隐隐泛着赤红，大惊，以她经验：“云笈，你中毒了？！”

“赤炎之毒，五脏俱焚。”他淡然道。

五脏俱焚？五脏俱焚……就是活不成了！

江佩虞不确定地道：“你是医圣，伤不到你的，啊？”

沈云笈苍凉一笑。

九转牵机的毒，他都未必能解，这赤炎之毒，他又何从解起。

江佩虞慌乱退了一步：“怎么会？你是医圣，全天下第一的医圣，不会的……”

“母亲，你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

江佩虞摇头：“这不是母亲要的，母亲只是……”

沈云笈步出屋子，临到屋外，语透无力：“母亲，为何你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江佩虞颓然跌坐在椅上，忽然泪流满面：“母亲不是想让你死，一定有办法的……”她抹了一把眼泪，忽然悟到一般，“对，下毒之人，必可解此毒！”

沈云笈步进躺着肖九灵的那间屋子。

“师父，弟子不久于世，只能将你送回天下庄，此事也瞒不得文漓文燱了。”

他取出匣子里那本未成的《金针决脉录》，看了一看：“只望文燱早日懂事些，刻苦于医道，以他资质，或许能完成您这本金针决脉录。”

沈云笈根本想不到的是，当年肖九灵若不只是在自己身上试针，换作在多人身上试针，自身不但不会走火入魔，《金针决脉录》更可更进一步。

——而江佩虞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