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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理想3(1/1)

京海开始变冷了,就连平时很耐寒的我都觉得有一些凉意,冷风就像是钻进骨头缝里,冻得生疼,人人都披上了大衣棉袄,不知道他冷不冷啊。

趁着假期,我到公墓来看他,青石砌成的石碑比京海的夜晚还要凉上几分,我总觉得他热烈,所以连着墓碑也是暖的,但终究是幻想,我的手顺着他名字的金色纹路,一笔一划描绘下来。

我将小花坛放在他墓碑旁边,里面种着一棵小松树,菊花总会凋零枯萎,青松不会,希望它能一直陪着你,李响同志。

新年快乐,李响,今年社区有活动,为各个单位的单身男女组了个舞会,你知道的,我不爱参加这些,但郭局亲自下的命令要我们配合工作,我只好去了,你猜,我遇见谁了,王秘书,表面上他对我还挺有好感的,他年轻有为英气俊朗,但偏偏做了走狗,他说他想追求我,我告诉他,我有一个爱人,他说这舞会是单身男女才会来的,我无法搪塞他。

那天,很冷,我穿了一条白棉裙和安欣一起参加舞会,原本我只是坐在角落里,直到安欣看见王秘书,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绅士又俊朗,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摆手,顿时觉得好虚伪,他也是这样对你的吗,我想。

窗边落下几片小雪花,它会不会也落在你的碑上。

“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他向我伸出手,对我笑。

我顺着他来到大厅中央,身边都是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配合着跳舞,许是我眼神飘忽他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于是开口。

“小姐,方便透露名字吗”

我冷笑,早就给我调查得透透的,还来问我。

“姜知意,先生呢”

“王良,在京海市委工作”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豺狼盯着猎物一般,我避开他。

“姜知意,警局法医,王先生可要小心哦,我这双手不知道解剖过多少尸体,千万别把霉气沾染给你”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笑意不明,“哈哈,姜小姐说笑了,法医是个令人敬佩的工作,怎么能说是沾染霉气呢”

我沉默片刻。

“我与姜小姐很投缘啊,冒昧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我有一个爱人”

“哈哈哈,姜小姐搪塞人的理由也太简单了吧,姜小姐怕是忘了,这舞会来的都是些单身男女”

“你说得对,但我也没有说谎”

我挣开被他抓着的手,捞起座位上的衣服往出走。

后来的一次相亲我们又见面,我猜到他接近我的目的,如果我有明显的反应他们必定不会放过我,我只好在他身边周旋,起码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全,如果我表现得十分抗拒和厌恶必定会引起怀疑,也会减少他们对我的耐心,我要是死了,就没人帮助李响了,我得活着,并且好好的活着。

2009年,京海少了些许寒意,风吹来也不那么刺骨,人们也从厚重的棉大衣换成单薄的风衣,春天来了,我去看了李响,替他修剪了周围的杂草,青松上落的雪融化得只剩下冰晶,我拂去树枝上的冰晶,坚硬的刺并没有刺痛我,反而让我觉得,是他与我的指尖相触。

李响,春天来啦,我想,离替你昭雪的日子不远了,王秘书他在追求我,我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你放心,我不会与他……,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他送了我很多东西,每次过节都会送花,送珠宝,送香水,我还是喜欢你那瓶纯粹雪松,我不爱花,不爱珠宝,工作条件也不让戴,我只爱松树,青翠挺拔的,年假我去了东北,去看了长白山上的雪松,回了大学,在那里我找到了你的痕迹,我看见你被贴在光荣榜上,我宁愿你不曾上榜却好好活着。

不仅仅是我回来了,也有曾经的学弟学妹,他们说,你曾经坐在操场的台阶上,侍弄吉他的琴弦,你是当时文艺圈的校草,可是,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得到你的青睐,我能想象到你挽起衬衫的袖子,用并不熟练的技艺拨弄着琴弦,曲调未成还是引来阵阵掌声。

我能想象到你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可又对比你中年疲惫煎熬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我已无法改变过去,那么你的未来,我便替你努力。

我站起身,两眼发黑,一阵风吹过,我稳稳定住,是你吗,我心里想着,越想越苦,任凭风如何吹,我没有再回头,一如你当年奋不顾身的样子。

2010年,王秘书向我求婚,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杀了我不是更简单吗,我没有答应。

年末,在张队的婚礼上,我坐在角落里,他看我走出去也跟着出去。

“怎么,不替我开心?”

我笑笑,“新婚快乐”

张队弯着嘴角,“想当年啊,我们姜大法医的风采,可是连我都垂涎三分”

“那你不还是结婚了”我笑着看他。

“到年纪了,耗不起,何况,这么多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早变啦”我想起李响的脸,故作轻松地笑着。

“王秘书向你求婚,怎么没答应”

我心里苦涩,勉强微笑,“我有一个爱人,06年,我对他一见钟情,心里再装不下别人。”

“06年?是咱警队的吗,安欣?陆寒?小陈?不会是我吧,不对啊”

张彪自顾自琢磨起来。

“别想啦,好好生活,别像我一样”

这么多年心甘情愿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这次调去省里,还回来吗”

“肯定会回来,别难过啦,你今天结婚诶,你要是来省里,我请你吃饭”

天台上吹着冷风,把张队原本用发胶定型的头发吹得乱了几寸,他的脸上写满了忧郁和沧桑,如同李响当年那样。

“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会场。

调到省里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期盼着赵立冬被抓,没有一天不是在痛恨他和他的走狗。

2021年,我跟随指导组再次回到京海,我想回隆江小区看看,但组织有规定,我始终没有去,再次见到安欣是他正式加入我们的那天,四十六岁,头发花白,在他被调去宣传科后彻底没了少年气,整日忧忧郁郁,弓着背低着头,就像是背上压着很沉重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我也不是,我们都背负着一个人的使命。

晚上,我们和张队约了个小餐厅,张队看起来有些局促,我忙着往锅里下肉和菜。

“怎么,十年没见,不会说话啦”

“没有,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

“我说过,肯定会回来,安欣呢,怎么也不说话”

“没有,就是诧异你会在指导组”安欣低着头搅拌着碗里的酱料。

“我出去接个电话”张队举着电话示意,我点点头。

“肯定是要回来的,十五年,我们都不曾放弃,不是吗”

安欣手里一顿,舀了点汤,张队很快回来。

“今天不谈公事,就是出来聚聚”我倒了点果汁,我们仨碰了个杯。

晚上我回到隆江小区,打开那扇尘封了十五年的房子,干净的床铺,桌面,连十五年前挂在门上的白衬衫也一尘不染,安欣来过,而且常来,空气中氤氲着皂角香,那瓶纯粹雪松还老实地待在桌上,我又翻出那些旧照片,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想知道她是谁了。

我躺在他的床上,床板很硬,即便铺了毯子也还是会感觉坚硬和冰冷,他的床干净整洁,皂角香和纯粹雪松的味道融合,不那么刺鼻,蜷缩在这张床上,能感觉到安稳,就好像他从身后环着我,我可以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感受到他身上凛冽的气息。

我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张彪被抓了,安欣亲手抓的,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吃饭,怎么会,我大脑一片空白,等我赶到时,张彪已经坐在审讯室里。

我隔着玻璃看他崩溃的模样,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我的指甲嵌进肉里才勉强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安欣说张彪的妻子收了唐小龙的钱,五年,连续五年。

我虽与张彪不是特别好的朋友,但大家同事一场,在警局一干就是十一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我离开的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陆寒的失踪,让我也感到惋惜和难过,我还记得他很阳光很开朗,他和他师父一样执拗,年轻气盛嘛,莽撞了些,但还挺可爱的,这么多年,他的消息一点都没有,想到这我也心如刀绞。

再看到张彪如今的样子,我彻底见识了高启强的势力和手段,我听他说了这么多年我离开以后的事情,被处理肯定是躲不掉的,但让我疑惑的点是为什么是给张彪的妻子而不是他。

我恍然,立刻和安欣说,我们都知道张彪是什么样的人,与其说是给他妻子打钱,不如说这是一种变相威胁,他有家庭有孩子,就算他不想成为背叛大家的人,但他也不得不这么做,高启强的势力无处不在,他虽是警察,也不敢冒这个险,他也不可能无时无刻保护家人。

他们的卑鄙手段,我早就听说过,但真的发生在我身边还是很难接受。

隔着玻璃,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无助。

钢筋水泥铸成的繁华也封住了人心。

我们被囚于这座叫作社会的牢笼,无力反抗,无法反抗。

有人成为迷途知返的羔羊,有人望着成群结队的企鹅,不顾一切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不是缪斯,亦不是上帝,我成为一切悲哀的旁观者承受着当局者的痛苦。

我跟随安欣调查二二八枪击案,被派去对赵立冬了解情况,但他不在,王秘书请我们进去等候,他像没事人一样,很热情的请我们进去,坐在我们对面侃侃而谈,这么多年,我调去省里之后,就没再联系,我这几年销声匿迹,但谁也不放心自己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是因为我进了调查组,恐怕我也会像陆寒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王秘书将一切全盘托出,我们了解到杨健与受害人王力当时处于竞争关系,在安欣他们的调查下,杨健有重大嫌疑。

就在安欣被禁毒支队带回去接受调查那天,杨健准备跑路,我跟随指导组来到码头,徐组长一直与他打心理战,他说他相信杨健不会向他曾经穿过头上戴过的那种荣誉开枪。

心理战似乎很有效果,码头那边没有了动静,禁毒支队的警察都来了,这是安欣的主意,他说他想救杨健,不得不说这场心理战很有效果。

他说,当年杨健每一次点名,无论活着还是牺牲,都有人回应,现在,这些人站在他面前,又一次点名,声音洪亮高昂,就像是曾经的他们,码头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当组长喊到杨健已经牺牲的战友,随后喊出他的名字,终于在一阵死寂中得到了回应,他一步步走出来。

权利和地位早已将离开队伍的杨健腐蚀,他沉溺于酒池肉林之中,终于在一次次对着他心底的呐喊时唤醒了那个曾经正直的缉毒警杨健。

李响,你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呢。

就在我们得到杨健提供的线索后,徐组长家里突然收到一个包裹紧接着纪检委的人就来了,我们都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目的也是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徐组长没几天就回来了看样子问题不大,我又回到李响的公墓看了看,十年前那颗松树被人精心打理过,公墓周围也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常来。

我轻触碑上的字,“李响,这么多年,我才回来看你,杨健,你记得吧,他犯错了,但好在迷途知返,如果你当初不选择走这条路,现在是不是还好好活着,四十六岁,我猜你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想这个时候,你一定很幸福,可是一切变得太快,我替你去看过伯父了,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看见我就说是他儿媳妇,我否认了,我想我还不配”

我愿化成三月的春,带走凛凛寒风,跟随在你身后,在心底一遍遍描摹你的样子,在你被风雪困扰时,用我的身躯为你驱赶彻骨的严寒,用我的阑珊的春意诉说对你的思念。

电话响起将我的思绪拉回,是安欣,我们约在上次吃饭的地方。

“我想,我们在专案组的时间也很长了,响留下的东西,也该交给他们了”

我了解到安欣的目的,提到李响,我总是觉得惆怅。

“好,我会全力配合你”

寻找谭思言遗体成为调查组的重点,我拿出当年化验出的残骨报告,京海大桥和高速公路都进行了封闭,如果进行挖掘,交通上会非常麻烦。

就在这时,省里要求徐组长打道回府,我原本期盼着沉冤昭雪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看来赵立冬终于要坐不住了。

听说黄瑶拿出了高启强犯罪的证据,王秘书被抓,赵立冬,也是迟早的事。

我望着即将出生的太阳,庆幸着,我们熬到了黎明。

我看着蹲在路边的王秘书,他眼眶微红,终于脱去了绅士的伪装,他的头发凌乱,却还是将眼镜戴上,到最后,他还保留着体面。

“我能带他去个地方吗”我恳求地问道。

“可以”

几个同志带着王良走在我身后,我带他来到李响的公墓前。

“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爱人,我没有说谎,我的爱人就是被你亲手送进地狱的李响,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他,你问我有没有喜欢你一点点。”

说到这我突然笑起来,觉得又可笑又可悲。

“你害死了我最爱的人,你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我就想有一天能让李响沉冤昭雪,我能够不辜负他,我知道他生前爱的人不是我,我也知道他很爱她。

事到如今,什么是爱,我也模糊不清了,我不认识他,可当我看到他的遗像被挂在告别大厅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心里是疼的,我看见他满眼疲惫,看见他拼尽全力的样子,看见他在痛苦中挣扎,看他最后一心求死。

十五年,整整用了十五年,我们让李响等了十五年,哪怕他死后你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我抓着他的领子低吼,他看着我,突然笑了,笑得几近疯狂,我早已落泪,心如刀绞。

“带走”

公墓前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那张依旧俊秀的面容,他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三十一岁,我的响。

他不是玫瑰也不是月季,他是我的常青树。

黎明前的黑暗就像是吃人的怪物,他饥饿又贪婪,他用尽权力和手段就为了用那渺小的人们果腹,破晓前有人牺牲,有人成为怪物,但终究有人等到了太阳。

那是代表着正义的,驱散邪恶和怪物的太阳。

响,你看见了吗,你的正义终将被看见。

你是穷山恶水中生出的青松,你不沾污泥,不惹尘埃,你是这肮脏世界里我唯一追寻的光。

响,祝你幸福。

当我回到家熟练的按开密码锁021437,安欣来了电话,我边开门边接通。

他想将那枚戒指交给我,我没有收,“这本来就不属于我”

“响的房子空着,你想住便住”安欣在电话里讲。

“不了,我就守着,我怕那个屋子失去他的生活气息,我明天回京海市公安局了,不去省里了,我就想下辈子也守着他”

我换好鞋走进客厅。

“有一件事,说来话长,明天早上到单位我讲给你听”安欣说道。

“好”

他犹豫着还是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赵立冬为什么没有动你”

我隐约猜到,“是王良吗”

“也许吧”

我垂下眼帘,久久沉默。

就在我倒水挂断电话时,手里的水杯没有拿稳,“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我被这刺耳的声音刺激,大脑一阵疼痛,电视机的声音传进耳朵变得模糊,我全身无力瘫在地上,指尖冰凉,额头上渗出些汗。

响的脸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我拼命想记住,可都是徒劳。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晨,我赶忙收拾跑去警局,远远的我看见安欣走在前面,我赶上去,不禁疑惑,办公室在那边吗。

我紧跟他的脚步,停在一张遗像面前。

我抬头望去,他的照片黑白,一身警服,五官端正,嘴角含笑,一双眼睛最有神,我的心脏抽搐般疼了一下,随后狂跳,我不禁问道。

“他是谁”

“他叫李响”

Tree you are, Moss you are, You are violets with wind above them. A child - so high - you are, And all this is folly to the world. -Ezra Pound

你是树,你是青苔,你是风吹过的紫罗兰。你是一个孩子——那么高——而这一切在世人看来都是愚蠢的。-以斯拉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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