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抚琴人（1/1）
小婉脱口而出：“又是一个亡灵阵法。”
“早就听说川越王是亡灵阵法的集大成者。所言不虚啊。”李一旭感知了下风玄书，还是没有动静。
只是一人一琴，但已经足够让天机老人等人，如临大敌。毕竟五个城楼，搞这么大阵仗，不可能就为听个曲子。
那弹琴之人也不说话，只是一心弹琴。琴声悦耳，在这荒野中，尤为突兀，但在这时，却也能抚慰人心。
琴音向四周散去。
声音撞击到李一旭以形化物出来的空气屏障，也不消逝，声音化作利刃，打在空气屏障上。无数的声波打在空气屏障上，把李一旭的空气屏障，切割成小小碎片，随后空气屏障像纸片一样，一片片滑下来，掉落在地。
李一旭没想到自己的空气屏障在抚琴人面前，这么脆弱。昨天晚上还能遮风挡雨，之前打斗时，做防御，屡屡得心应手，此时却是如纸片一般。非常的打脸。
没有了李一旭的空气屏障，之前立起北斗七星阵的画作，也被琴音毁掉。纸蝙蝠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不知所措，四散而逃。
北斗七星阵没有了，这一片天地，马上阴冷，昏暗了下来。仿佛四处没有了生机。
又一波琴音，自远而近。
这一次没有了李一旭的空气屏障来做抵挡，天机老人用灵力，撑起一道灵力护盾。
但灵力和体力毕竟有限，天机老人抵挡了一阵，灵力结出来的护盾，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在减少。
小婉焦急地看着。小婉想到奶奶的身体状况，更加着急，看向李一旭，“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一旭正在犹疑中。
天机老人说道：“还是用你的空气护盾，一层空气护盾太薄，就用两层；两层空气护盾太薄，就用三层。总有够厚的时候。一层空气护盾被琴音切割了，就再结一层。周而复始。反正空气是用不完的。”
“也是。”李一旭顿悟，心想道姜还是老的辣。
李一旭顿悟后，马上集结出十五道空气护盾，抵挡在抚琴人前面，一路排队；一直到抚琴人面前。
琴音是把利刀，一点一点地切割空气护盾。但空气护盾太多了，始终也割不完。切割完一道空气护盾，出现一道，周而复始。
天机老人有了这十五道空气护盾挡在前面，压力也小了很多。松了一口气。说：“我之前看过你的空气护盾，就知道是好东西。但总感觉你不大会用。现在终于用的通透了。”
“还得是老前辈指导有方。”李一旭乐道。
这厢倒是有说有笑，抚琴人恼羞成怒了。一手紧握琴，另一手怒拍在琴上，然后自前而后迅速拨动琴弦，又自后向前划动琴弦。拨琴的一瞬间，仿佛灵气迸出，气势汹涌澎湃。一个武者随着琴音而来，身材高大，威猛异常，手持斧头，怒气冲冲而来。一个斧头直直砸向空气护盾。空气护盾被砸出裂口，后面接连着的空气护盾，也遭受到余震，出现了裂痕。
李一旭吐出一口鲜血。空气护盾是李一旭用灵力撑起来的，这一瞬间，被威力巨大的斧力震到，李一旭不免也受到波及。
小婉从背包行李中，取出一卷画卷，然后在画卷背面，作结状手势。平时李一旭见小婉柔弱的样子，此时施展术法时，却是另一番模样，凌厉果断。接着抛出画卷，青衣给李一旭描述过的一幕出现了。
关公左手持着青龙偃月刀，右手抚须，环顾四周，好像是对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一脸茫然。小婉点头哈腰，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全然没有术士居高临下的做派，对着纸关公说：“上次麻烦您老人家了，这回又得麻烦您。”
小婉在纸关公面前显得娇小可爱，小婉踮起脚尖，夹着音，指了指对面的拿着斧头的亡灵说：“就对面那个拿斧头的的叔叔，欺负人。”
李一旭在一旁都看呆了。对着小婉说：“没见过这么召唤人的。”
小婉小声地说：“没办法，修为不够，纸关公大哥爱来不来，求着人家来。”
“这也行……”李一旭叹道。
纸关公刀法凌厉，冲了过去，青龙偃月刀一个回旋。斧头人一挡，被掀倒在地，一个懵圈。纸关公又一个横扫，结果了斧头人。干净利落。
“不愧是我关羽大哥。”小婉在后面又蹦又跳地呼喊，主打一个加油。天机老人和李一旭对了对眼，冷漠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该给纸关公鼓个掌。天机老人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孙女似的；李一旭完全不认识这个看似瘦弱，怯怯的女孩了，心想这女孩为了天机老人的安危，真是拼了。小婉感觉旁边的气氛有点冷清，突然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抚琴人的琴弦“砰”地断了一根。持斧人像木偶，抚琴人是执线人。抚琴人始终在后方用琴音鼓舞，操纵着持斧人。持斧人的落败，也重挫了抚琴人。
抚琴人看着断了的琴弦，呆呆的，木讷地看着。看看远方，看看琴，好像丢了魂似的，也不管断了的琴弦，轻轻地奏曲。
这一方天地，下起了毛毛细雨。淋在人身上，莫名地伤感。伴着抚琴人的琴音，不自觉地感觉落寂，孤寂。
雨滴在小婉身上，小婉打了个冷颤，打一个喷嚏。有点心神涣散。天机老人用手牵了牵小婉，小婉没有反应，心不在焉的，进了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
纸关公没有了召唤者的进一步指令，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回到了画卷中。画卷卷缩着，归于平静。
……
小婉身在一边白茫茫的雪地里，跟着旁边的奶奶，奶奶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拉着孙女的手，生怕再次丢失了似的。
小婉只记得在一场大饥荒后，父亲饿死了。母亲迫不得已把小婉卖给了大户人家。奶奶找到自己的时候，母亲已经饿死。天机奶奶找到大户人家，要赎回自己。大户人家不给赎回。
奶奶撂下一句，“给赎回我就出钱，不给赎回，人今天我也带走了。”
然后轻轻揉碎了手中的茶杯，微微张开手，任由手中的陶瓷粉末，一点一点的散落。
大户人家被震慑之余，才改口：“你要带走也可以。但是她的贱籍已经入册，你强行带走也改不了贱籍。规矩少不了，你留下一千两白银，从此改了贱籍。”
三天后，奶奶带回了一千两白银。
小婉不知道这三天，奶奶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知道这一趟后，奶奶从此留下了病疾，一直无法痊愈。
一路上，奶奶好像在思索什么，然后很坚定地说：“乖孙女，你父母走了。以后你跟着我。”小婉抬头一看，奶奶眼睛里含有泪水。
小婉装着不知道，蹦蹦跳跳，又跳着小步，看到冰糖葫芦，拉着奶奶，说道：“奶奶我想吃那个。”奶奶见小孙女这么开心，心里很欣慰。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婉在心里深处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守护奶奶。
多少个日夜里，小婉苦思冥想，苦练阵法术，为的是让自己变的强大，治愈奶奶的伤疾。 这日小婉仍然在阵法前，一心钻研。不断地做阵法推演。抚琴人来了，远远地坐下，并不说话。良久了,抚琴人才幽幽地轻谈一曲。
小婉这才留意到抚琴人，问：“你是谁，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谁？我是你素未谋面的故人，我是你内心的倒影。”抚琴人指着小婉，突然说道：“这么多年，如果你父母不是为了你，不会早死；如果你奶奶不是为了你，也不会身患伤疾。你的存在是个负担。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总归要过得快乐些，自在些。”
……
天机老人眼看着小婉好像失了心神一般，叫唤，拉手，都没有一点反应。看着小婉脸上不时浮现的痛苦表情，又听抚琴人的靡靡之音，天机老人见多识广，多少能猜出几分背后的缘由。
旁边的李一旭也并不好受，李一旭脸上的表情夹杂着痛苦，内疚。
“这些年，家族纵火案，你查出了什么？怎么就能这么一无所获了。你是绣花枕头？”抚琴人的言语敲打着李一旭的内心。
李一旭如身陷无边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孤儿院开始，这些年李一旭因为不老之身，始终不敢暴露年龄，也没有办法交到真心朋友，始终携着这份孤独，掩盖着这份孤独。
但在抚琴人的琴音下，这份孤独又卷土重来。践踏着李一旭的内心。
“如果人生的剧本，在我出生前，就提前拿到我的手上。我不愿意演这一趟。”李一旭自言自语道。
角落里传来声音，是抚琴人严肃的声音：
“你的人生除了寻找纵火案嫌犯，还有什么？你已经没有亲人。你有真正的朋友？你始终没有老去，所以你始终没有办法与朋友同鸣。你辗转各种职业，你自诩博学，但是你只是在逃避自己存在的虚无。你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羁绊，没有牵挂。
你，李一旭，是游荡在这个世界边缘的流浪汉，你只是个边缘人。即使把你从这个世界抹除，也没有人会记得你。因为你的不老不死，你害怕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你害怕别人知道你是异类。你死后，也没有人会来回忆你。
你，李一旭，只是一个虚无的人。”抚琴人的声音，掷地有声，不绝于耳。
天机老人注意到李一旭也是眼神呆滞，木讷不语。
抚琴人疑惑地看着天机老人，你怎么还是清醒的状态。
“我不应该清醒吗？”天机老人反问道。
抚琴人注意到天机老人手上的佛珠串迅速地飞转着，微微发红。抚琴人自言自语道：“这个是什么?像醉月佛珠，哦，不对，醉月佛珠不发红光。”
佛珠似乎感知到外物攻击，一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姿态。
抚琴人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是噬心佛珠。”
天机才人念念有词，其中一颗佛珠，迸了出来，膨胀起来，然后迅速旋转，向抚琴人飞奔而去。
佛珠在半空中，突然四分五裂。飞速旋转到抚琴人的上空。幻化成一个乳白色的透明盒子，困住抚琴人。
抚琴人也不慌张，立起琴。然后拨动琴弦，对抗透明盒。透明盒一点一点的压缩抚琴人的空间，抚琴人也不管，自顾自地做弹琴。旁若无人。
天机老人不知道抚琴人打的什么算盘。也不作抵抗，竟是闲庭信地，对自己的攻击，一点也不搭理。
透明盒越来越小。慢慢压缩到了抚琴人的空间，忽的，抚琴人凭空消失了。
“糟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个抚琴人只是幻象，不是真身。”
在李一旭的精神世界里，抚琴人继续与李一旭交谈。李一旭一点一点被过去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和挫败感，折磨。感到自己精神空间被不断地挤压着，精神空间有一种没有了支撑的坍塌感。
此时，李一旭胸口的风玄书，忽然发出阵阵暖意，温暖着李一旭。李一旭感到自己可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自己竟然没有站住脚，竟然被一个外人，一个抚琴人占据了主场。
“这毕竟是我自己的地盘，真想不留余地？”李一旭突然来了精神.抚琴人很惊讶。
“如果三个月前，你来找我说这番话，也许你会得逞。但是现在我并不虚无，我也不只有孤独，我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同伴，有风玄书老人家，有青衣；我想守望这个世道，这个世道并不完美。有卑鄙的小人，不公平的世事，但也有每天勤勤肯肯劳作的普通人，正是这个世道的遗憾，缺陷，才是我要努力要守护这个世道的理由，我想让这个世道变的好。这也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李一旭的精神世界里，一有扇门突然打开，黑乎乎的，没有声响。抚琴人被吸进了门内，门“哐当”一声关上。
小婉瘫下身子，天机老人一把扶住，渐渐恢复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