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棋（1/1）

偌大的地板上，横亘着一个大棋盘。

棋盘一边的老人满头白发，正在全力吟思，思考下一步棋。

“风玄，这么多年了，你的棋力仍不减当年。”城主说道。

“这些年，下棋，我一直未逢敌手，每每下棋，我都想到你。想到一直呆在陵墓中的你。”风玄书老人说。

“在陵墓中待习惯了，喜欢这份清静。到了外边，反而不习惯。”城主说。“自从知道你进了陵墓，我就一直等着邀你过来下棋。可惜你一直装聋作哑，假装昏睡。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请你过来。”

城主左手边放着一壶酒，边说着，边喝了几大口酒。看样子，好舒服。相当惬意。

“你也没有变，这么多年，棋力没见涨。倒是酒量，涨了不少。”

“没办法嘛，在这陵墓中，呆久了，人也不见一个，周遭都是亡灵。下棋都找不到一个对手，只能独饮为乐。”城主说。

两人的棋局正进入焦灼状态，难分胜负。相持之下，来回了五六个回合。风玄书老人各种见缝插针，兵行险招，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棋盘上，风玄书老人又连续几番攻城，城主严防死守。等城主缓过气来，反而开始了步步紧逼。风玄书老人节节败退。

“左二进三”

“右四退五”

“前四进一”

风玄书老人闭上了眼睛，棋步从口中喊出，也不见人搬弄棋子。只见风玄每喊一句棋步，棋子就自然地按照棋步，自行挪动到相应的位置。

眼前不过是个普通棋盘，但在风玄和城主的指挥下，听着石制的棋子，听着挪动时摩擦地面的声音，已知棋局却是非同一般。随着风玄和城主棋盘的战况越来越激烈。棋子频繁地跑动，厮杀，屋内不过才两人，却有如千军万马在冲锋，攻城掠地一般。

风玄一退再退，然后弃车保帅。城主仿佛杀红了眼，将风玄落下的棋子一概抹杀，毫不留情。

“额……”城主叹道。

随着风玄的弃子，整个棋盘的局面竟逐渐扭转。城主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风玄引入包围圈，一点一点失去有生力量，渐渐陷入困境。

城主竟是在一番冲锋厮杀中，慢慢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

城主也不吝夸奖：“刚刚那一步弃子，高……实在是高……。竟是小小的不起眼的一个弃子，改变了整个棋局的局面。”

又没过几招，棋局的天平就完全向风玄倾斜了。

胜负已分。

城主输了，轻轻撒下手中的棋子。心服口服。

“这一局真是痛快。输！也痛快。”说着，城主痛饮了一杯，嘴上念道：“相当惬意。”

城主一挥手，棋盘恢复开局的局面，说：“如果再来几局刚刚那种棋局，就痛快了。哈哈。”

风玄娓娓道来：“如果说陵墓是一个棋盘，那么眼下陵墓这个棋盘中，便有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足以改变整个棋局的局面。”

“风玄，这一趟来陵墓，是带着目的吧。”城主笑说：“那个叫李一旭的年轻人，也是你有意带过来的吧。”

“我带来的这个棋子，不也是你一直都在等待的。”风玄说。

城主看着新开的棋局，对着棋面沉思着，不说话。

半晌过后，城主说：“我已经习惯了陵墓中平静的日子。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卷进你们术士与守护者之间的纷争。”

城主边说边下了一步棋，然后拿起酒壶，望向风玄书老人，似乎有点微醉的样子，说：“你知道的，我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从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想远离。”

风玄这一局，转变风格，在棋盘上，处处布置，暗藏杀机，全面击杀。

“好凌厉的开局。”城主说。

“问题就摆在那里，不是你逃避，问题就会消失的。与其一味防守，不如主动去解开困局。”风玄说。

“下棋，任你怎么杀伐果断，都好；任你怎么丢车弃子，也好。输了一盘，大不了再来一盘。”城主坦诚地说，“我守着这一方陵墓，就要为这一方土地负责，甚至这一方亡灵负责。倘若一子错，我则满盘皆输。现实不像棋局，我没有重新开盘的机会。”

“只是你并没有选择的机会。”风玄说着，一个挥手，看似不经意的动作，然后有一股气流向陵墓的柱子撞去。不过是轻轻一拂，敦实的柱子却如受到强力推力似的，左右颠簸摇晃不止。

半晌，柱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城主用手轻抚着着棋盘，感受着屋内的震动。表情严肃。

“陵墓的情况，比上次我来的时候，更加糟糕了。”风玄说。“陵墓阵法，豪横，霸道，也就注定这种阵法，天生需要不断滋养阳气。但在这陵墓中，长期滋养阴气，汲取不到阳气。导致陵墓阵法，渐渐变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今已是强驽之末。

刚刚我不过是稍稍以阳刚之气，轻拂柱子，便如此地动山摇。”

城主有如看着心爱之物，被损坏了，眼神里的难受，一闪而过。

“这陵墓阵法，本就不是运作在这地下的。它本就是陆地上的一个阵法，在陆地上自然不会有汲取不到阳气的问题。当年我为了对抗异族的亡灵，强行把这阵法搬到这地下。”城主叹道，“这阵法守护陵墓多年，一心守护陵墓，对我也算是仁厚。”

城主接着说：“我又未尝没有去找挽救陵墓阵法的办法。你带来的年轻人，我私下有仔细考察过。”

风玄不看棋盘，抬头注视城主。

“李一旭，在阵法上，固然是惊艳奇才。一进陵墓，就利用陵墓阵法，在陵墓阵法的特点上，搭建自己的阵法。后面又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学会北斗七星阵，并复刻出来北斗七星阵；这种复刻阵法的能力，当今世上，我还看不到第二个人。世所罕见。

抚琴人是我陵墓中的高手，在与他们的对手中，却突然消失不见。虽则我一时还找不到抚琴人消失的由头，但我怀疑也是败在李一旭手中；

五个小城楼是我陵墓中的镇阵之宝，也是在李一旭的指挥下，被烧毁。”城主一一道来。“能在数日之内，把陵墓搅到这个程度。在阵法的天分，已经是非凡。”

城主话锋一转，“但是，你让我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解决陵墓的问题？还不够……不够！”

“是不够。”风玄回应道。“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城主陷入沉思。

“你知道他可以的。”

城主迟疑了一下，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传授他亡灵阵法，亡灵术。收他做徒弟。我守护者一脉，日渐凋零，这百余年来，在阵法上没有人才。他可以让守护者一脉重现辉煌。”

“亡灵术，不能外传。”城主直接说。

“陵墓阵法按这个速度衰败下去。陵墓阵法迟早会坍塌。陵墓都没有了，亡灵阵法，也自然会按着你的愿望，一直不外传。”风玄顿了顿，语气郑重地说：“因为亡灵术迟早会被埋葬在这里。”

城主喝了两口闷酒，一言不发。

“前五退二”

“左二进三”

……

城主依然紧盯着棋盘，仿佛没有刚刚的对话。喝着酒，哼着小曲调儿，眉头紧锁。

下完了棋，城主让人送风玄到客房休息。

城主，一个人，在空荡的棋屋里。手指轻弹着棋子，心事重重。望着屋内耸立的柱子，城主突然站立起来，对着柱子的顶部凝视了半天。

柱上顶部竟是有几根细微的裂纹。

城主伸出右手，轻轻一扬，棋盘上的棋子有九粒腾空而起，悬浮于空中。其中一粒棋子居中，其它棋子围绕在这个棋子周边。随后迅速绕着这个棋子旋转。半晌，城主又让三粒棋子立于景门北面，三粒棋子立于生门东面，两粒棋子立在伤门正面。

陵墓阵法，似有回应，“嗡，嗡……”作响，如吟龙一般。

城主问道：“陵墓中有个叫李一旭的。我已经静静默许他在陵墓中与你们打交道多日了。你们认可他吗？可或者否。”

城主声落，棋室中，杂声更甚，像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后渐渐安静下来，恢复平静。

城主收回右手。

空中悬浮的九粒棋子，如千斤重物一般，砸在棋盘上，竟是扬起灰尘。

中间的棋子上面赫然写着“可”字。

“好吧。”城主似有所思，念着。

……

李一旭等一行人找了个客栈。住一宿，让青衣好好休息，恢复下身体，再作打算，重新启程。

青衣身体恢复的很快，虽然灵力还没完全恢复，但也有个七七八八。青衣乘现在自己精神状态比较好，把自己在画作中的经历，还有刺杀国师的经历，跟李一旭一五一十地说了一番。

“在这陵墓中行走，跟在迷雾中走路，没什么两样。”青衣感叹说。“没来这陵墓之前，我就知道这陵墓阵法非常强横，进了陵墓就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着了陵墓阵法的道。在陵墓中，我使大力气，也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直很憋屈。还一度被绑了。”

李一旭知道按青衣的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喜欢直接了当，冲冲杀杀。在这陵墓中各种玄妙阵法，肯定过的不容易。

天机老人和小婉，很难想象以青衣的武力值，谁得轻易绑了他。

“后来我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陵墓中一个报信人，我假装成那个报信人，袭击了一把陵墓中的国师，这才解气。”青衣说到这，有点畅快。

“上次我在画作中遇到一个国师，神神叨叨的。莫非是这个人？旁边还有一个自称丞相的。”小婉说。

“嗯，是的。就是这个人。看着神神叨叨的。”青衣见是术士中人，有点不耐烦。但刚刚好歹救过自己一把，耐心回道。

国师如果听到自己被形容是“神神叨叨”，非气死不可。

“那国师怎样了？”李一旭问道。

“我重击之下，伤势自然不轻。但他用手中的小竹筒，把我瞬间卷入画卷中。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李一旭把青衣被驴车送过来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但是青衣身上银两的事，只字不提。

青衣没见到风玄，望向李一旭：“风玄老头呢？”

“风玄书被盗了。不知去向。”李一旭回道。

“你能感应到风玄书，不?”

李一旭说：“没办法，自从进了陵墓，风玄书的状态就怪怪的。跟我一直没有任何的沟通。也不知道是陵墓阵法有特殊的压制奇效，还是怎么回事？”

“噔，噔，噔……”有几声敲门声响起。

几个人都有点警觉，没有立即开门。

“客官，是我，前两天的餐馆的小二。”门外人说道。“前两天，客官不是说丢失了一本书，刚刚官府说找到了，送到了前台。我给客官送了过来。”

李一旭把门打开，送走小二，接过风玄书。风玄书在别人书上，不过平平无奇，好似一本空白书。李一旭拿到手上，不过片刻，却温暖了起来，还隐隐发着青光。

天机老人和小婉见了，看了，直觉得神奇。问李一旭，这本书是什么。

李一旭一时也说不清楚，想起曾经拿风玄书去挡刀，说，“可以挡刀用。放在胸前，比护甲还好用。”

天机老人和小婉听了，将信将疑。

……

等天机老人和小婉回到自己的房间，青衣关上门，风玄书老人家就自己从书中走了出来。气定神闲的。

“果然，最轻松的还是你。我碰了一鼻子灰。”青衣说。

老人家不屑地说，“单凭蛮干和武力，在这陵墓是行不通的。”又看向李一旭：“小伙子，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我的眼光。”

“我已经见过川越王，见过城主了。城主就是川越王”

“川越王？”李一旭说。

“我跟他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青衣并不意外，站在墙边的角落里，叉着手，说：“有结果吗？”

“应该快尘埃落定了。”风玄说。

风玄望着窗外的树叶，迎着风飘扬，念道：“欲速而不达。让风再飞一会儿。”

李一旭不知从而问起。青衣自觉无趣，摇摇头，双手放在后背，边走边念着：“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