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谢你的出现,我才能够成为更好的我自己(1/1)
墨琅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夜风漾起,拂动了桌前一盏琉璃灯,他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三五步行至门畔,伸手扶住门扇。
墨琅正欲关门,冷不防在门后阴影中瞧见一个霜色的影子。那影子向前走了两步,昏黄的烛光透过纸窗映在她眉间,现出少女英气秀美的轮廓,正是白珏。
他一惊,面上也显出了讶色。
她笑了笑:“神君不请我进去么?”
墨琅一顿,循着礼数侧身,将她让进屋来。
白珏也不客气,衣衫窸窣,大大方方便走了进去。
墨琅身披黑色大氅,麾下的软甲还没有卸去,一双笑目颇为沉静,俊美的面庞微微瘦削,似有些风尘仆仆。
他暗中侧目,为白珏倒了一杯茶,忍不住想问她来了多久了,怎会没经小童通报……重点是,方才有没有听到只言片语。
墨琅虽为四大战神之首,常年征战,骨子里却恪守君子之道。他虽不愿遵从成婚的御旨,但也不愿让白珏亲耳听到拒绝的言辞,让她面上难堪。
印象中,这头小老虎虽在战场上颇为奔放,但每次私下里见他都规规矩矩,说话轻声细语,只自顾自的害羞。他多少察觉了她的垂青之意,但这上清界喜欢他的女仙何其多,他向来是不太在意的。
这般想着,墨琅心中难得生出一丝不安,心念一转,便想换个话题将此事囫囵过去。然正欲开口,便见白珏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道:“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啦。”
墨琅:……
他微有些尴尬,想要解释,言语在唇后转了数圈,却又发觉竟没什么可解释的。
白珏却似没察觉这微妙的氛围,默了默,忽地开口道:“不知你可还记得,两千年前凡界?山,你曾救过一头小老虎。”
此事虽然久远,但选拔战将时有来历明细,墨琅大抵有个印象,便点点头。
白珏见他记得,仿佛有些欣喜:“嗯,那时我就喜欢你啦。”
这表白来得突然又直接,墨琅微微一怔,不知她性情为何如此大变,难道是方才受了刺激?这般想着,他不免更加内疚了些:“我……”
“你先听我说。”白珏轻声打断他,复又道:“当年听闻你是战神,我想去到你身边,离你近一些,便努力修炼,成为一名战将。可待到了上清界,我才发现那还不够,站在天兵中,还是离你太远了,所以又拼命征得战功,终于成为了白珏神君。从凡界到上清界,从一只野妖怪到一方战神,我用了两千余年。”
墨琅心头微震,这一番言语,他从未知晓过。
“两千年啊……纵使仙途漫漫,又有几个两千年呢?不过?山中一次相救,大约事关生死,我格外记得那感觉,从此以你为梦,事事只想着你,几乎变成了一种习惯。”
“可今日灵尊赐婚,我座下神官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有没有可能,我喜欢的只是被保护的感觉呢?”
“我自小在?山长大,独自面对一切凶险,风餐露宿,朝不保夕。那回忆太可怕,以至于长大后有了些阴影,后来我虽有饕餮照拂,却还是太弱小了,其实我一直没有发现,自己骨子里那种对强者的渴望,我想要变强。”
白珏说了这么多,大约觉得自己有些跑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所以,其实我想说……灵尊那边你无须担忧,我来回绝,就当做对你的谢礼啦。”
墨琅早已经呆了,下意识的接口:“谢什么?”
“谢谢你的出现。”白珏微微一笑:“无关男女之情,因为有你在,这数千年的光阴没有虚度,我才能够成为更好的我自己。”
少女眼神亮若灿星,面上似有微光。
上清界从不缺美丽的女神仙,她除了一身铠甲,与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现下,她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仿佛那些卑微的过去与隐秘的心事无关痛痒。墨琅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珏,原来她是这样明朗而洒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宝刀,自然流泻出瑰丽的锋芒。
墨琅有些出神,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白珏说得口渴,便不客气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打算喝完就去找太玄元君。
便在此时,似有什么东西凌厉的落在了门外。墨琅陡然回神,倏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箭。
羽箭被施了术法,箭尖挂着一封信,一旦被射出,不至目的地不会停下,此乃墨琅麾下常用的信报手段。只是平时羽箭会稳稳停在门前,而不是这样没有章法的掉下来,显然射箭之人很是匆忙。
墨琅打开信报,眉尖立时蹙起:“墟海三圣中的焦荼、焚一率两万墟兵支援,瞿如突袭定坤涧,这时……已然发动了。”
白珏立刻跳起来:“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半夜偷袭。”
“此次墟海出动瞿如与两个圣主,加上五万墟兵,可谓是势在必得了。”墨琅沉声道:“此事虽急,却不在一时,我需先向灵尊禀报商议对策,只是赤煜不在九重天,你和擎苍又刚……”
“我没问题!”她立刻打断,为了表示在混沌中没受伤,还大力拍了拍自己小身板,掷地有声道:“你去见灵尊,我先去定坤涧镇场子。”
白珏说罢,也不待墨琅回应,转身就往外冲。
他正欲抬手去阻,却见她脚步缓了缓,复又停住了。
白珏伸手入怀,略作犹豫,仿佛有些不舍,然狠狠心闭了下眼睛,飞快将什么东西摘了下来,放在桌上:“这个也该还给你啦。”
那是一块润泽的墨玉,隐隐灵光流转。
墨琅端详片刻,抬起头正欲唤她,却见门扇微晃,哪里还有白珏的影子。
静谧而庄严的玄武宫,一只小麻雀扇着翅膀,在夜空中浮浮沉沉的飞过。
白珏颇为谨慎,直至飞出十余丈远,才落在一棵树上,撤去身上的障眼法,随即唤来一朵祥云。
她疾速而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颈项。那墨玉颇有分量,贴着肌肤挂了两千年了,一朝归还,还真有些不习惯。
其实以墨琅的性情,进退有度,谦谦君子,大抵有些像老君处的公用炼丹炉,任谁都可取暖。他待自己虽好,可他待谁都是一般的好,教人无处指摘。
墨琅对她,并无特殊情意。
白珏直至今日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所以在房门外听到他的拒绝,竟然半分也不惊讶。
同时,却也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