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乡勇应卯（下）（1/1）

说是校场，其实就是庄上平日里用的晒谷场，一片偌大的空地夯实整平，附近还挖了一两个浅浅的土坑。校场的周边是前些日子秋收之后各家庄户剩下来的秸秆草垛，方方整整的堆在一起。

虽然时间还早，校场上还是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了，各自三五成堆聚在一起扯些闲篇，有些眼熟的还扯着嗓子打招呼。

因为知道陈焕忘了事，伍石头拉着他边走边介绍，因为谭石庄是大庄寨，校场上的人除了谭石庄本庄人，还有不少附近村子的乡勇也过来一并训练，譬如刚刚跟陈焕打招呼，之前在客店就见过几面有些印象的冯成，就是西边李家村的。两人结伴来到一处人最多的地方，这儿都是谭石庄本庄人，见到陈焕过来，有几个知道他中邪失忆了，还主动过来重新做了介绍。

陈焕一一打招呼，又留心四下看了看，各庄各村的乡勇虽然各自成堆，但都集中在校场的一侧，而另一边则是围坐在一起的十几个士兵，不过大多没着甲，只是穿着红黑统一的衣服。

“瞧不清今天带队的是谁，反正一会你安分着就是。”伍石头看陈焕朝边军那边看，以为他在担心一会的训练被人下绊子，不过眼下人都到了校场，再让陈焕打道回府更不像话：“边军也不是土匪，最多你挨他两脚踹就是，你不凑上去触霉头，他们也奈你不何。”

陈焕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到太阳又跳了两跳，校场边上已经围了百来个乡勇，还有不少娃娃在草垛上蹦下跳等着看热闹的娃娃。

校场的那一边忽的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号，四下闲坐的士兵一下全都腾的站起来，只是一两个呼吸，原本懒懒散散的一群人就聚成一个整齐的小方阵，紧接着就来到操场的中间，领头的又喊了一声，这边底下的乡勇也各自为阵的到了操场之上。

跟着边军打了一套军体拳热身之后，训练就正式开始了。虽然只是群不用真正上战场的乡勇，可是训练的强度出乎陈焕意料的强，不但有预想中的刀枪等武器的专项训练，还有负重，举木，长跑等力量和耐力训练。

除了这些常规训练，乡勇还有专门的战阵训练，因为他们大都住在不同的村子，主要负责的也是保护自家以及左邻右舍，所以战阵也是由各庄分开训练。每三或四个乡勇算作一组，又在组里再分出人来负责“强”（进攻）“守”（防御）“协”（补充进攻或者防御），每组乡勇要在边军两人的进攻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且不溃散才算合格。

陈焕因为身材高大健壮，在他，伍石头和另一个同乡谭丰的小组里他便负责“强”的部分。与他们对战的“正巧”就是伍石头不断念叨副尉带着另一个边军。

虽然是三打二，但只是一上手接触陈焕就察觉到双方确实有差距。他作为小组里的“强”点，虽然身材力量比对面的敌人要有不小的优势，可不论战法还是进攻技巧，都不如对面正儿八经的军人。刚开始仗着年轻力壮，尝试了好几次强攻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化解或者避开，而且因为自己的激进，还让护住自己后背的伍石头和谭丰吃了不小的亏。不消几个回合，所谓的三人战阵根本施展不开，全被对面进退有序的进攻打成了“守”。也不知道对面是有意还是无意，用的是虽然是木棍，可陈焕三人都还是结结实实的吃了好几下的伤害。不过即便如此，三人还是的阵势也还依旧勉强能保持完整。在三人左支右绌的狼狈招架下，才堪堪熬过了一炷香时间。

整套训练下来，即便是这群日日都在从事体力劳动的庄稼人也都气喘吁吁了。陈焕原本体格就还不错，又接着休养了这么久，眼下还算能勉强跟得上训练的强度。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陈焕和一群同样累惨了的乡勇瘫坐在一旁。整套训练那群边军的将士都是跟着他们一起做的，而且一同训练的乡勇虽然累，但陈焕连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曾听到，想来往日里的训练就是如此，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再看向边军那边，同样的训练，那边的情况明显要比乡勇好不少，即便是休息也是列队规规矩矩的在休息。

这些边军虽然在伍石头嘴里相当于卫军的替补部队，可即便是这半天简单的乡勇训练，陈焕也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这群人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作战素养都称得上是职业军人。

他对于古代兵制了解并不多，但是依旧清晰的记得历史课本粗浅的聊过，职业军人的出现是由唐之后府兵制向募兵制过渡才出现的。北宋初年的朝廷为了避免农民起义，甚至大量招募了流民和饥民，不过也正是因为募兵毫无节制，而且是国家供养，北宋军队也越来越虚胖，使万禁军被金兵隔着黄河击鼓吓退，才导致后来的“靖康之耻”。

这些东西放在历史长河里也能激起不小的水花，是以陈焕多少有些印象，而且这更坚定了陈焕之前猜测，这个所谓的大景王朝是唐或者宋的某一条分支。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陈焕还在脑中整理线索，想弄明白这个时代的具体特征，耳边就传来几个娃娃的喊声，等他回过神看去，原来不少边军和卫军都聚到了操场外的土坑附近。

“这是余兴节目，给大伙找点乐子。咱也去瞧瞧看谁还有多余力气来摔跤！”伍石头也拉扯着陈焕靠了过去。

“怎么个摔法？”听说是摔跤，陈焕还挺有兴趣，他记得这是军队里自古以来就有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蒙元之后甚至还演变成了军中专门的比试项目，到了满清更是军中摔跤之风尤甚。

百来号乡勇和边军围成一大圈坐在土坑边上，周围看乐子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好几个娃娃都爬到高高的草垛顶上观看。

土坑里这时已经有了一高一矮两个汉子抱在一起，正是互相角力的关键时刻，矮个的已经环腰抱住高个那个，明显想向前踏步勾对方的下盘；不过高个的显然也不会轻易将机会让给他，一只手死死的顶住矮个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裤腰，若是矮个那人稍有动作，他也可以发力先将对手从侧身摔倒。眼看两人僵持不下，互不相让，倒是矮个的先沉不住气，用力往上顶了一下，高个的察觉是个机会，握在腰带上的手正准备用力一提，再来个侧摔；却不曾想这矮个的只是虚晃一枪，顶一下之后立刻沉身，然后再借着高个往上松劲空档，右腿往前一拌，借着高个原本就压在肩上的手臂，将高个子一整个人的重量都接下来。再往身侧一摔，一顶一卸间就将平衡的局势完全打破，赢下了这场摔跤。

“好！漂亮！！”围观的乡勇和看热闹的百姓爆发出山呼般的叫好声，矮个的伸手将摔在地上的高个拉起，两人互相朝周遭的人拱手做了个礼，输的赢的都带着笑容从土坑走了出来。

乡勇来自各村各寨，除了又互相学习和平较量的，自然也有早有积怨看不对眼要分个高下的上场，不过有边军在一旁盯着，倒是也不至于打个你死我活，赢了的免不了大声嘲讽，输了的也是输人不输阵，叫嚣着下次再战。

乡勇对乡勇，边军对边军，乡勇对边军，都是有输有赢，看热闹的人群也丝毫不吝惜鼓劲叫好声。

陈焕在一旁也看得心痒痒，这种男人之间对抗总能让人莫名其妙的亢奋。他现在这副身体跟他原来的身体差不多，一米八出头的大高个，在加上经年累月的务农做工，虽然没有健身房练出来的腱子肉那么美观，但是他一样能感受到身体里藏着的喷薄的力量，而且陈焕体育一直都不错，篮球足球都玩得有模有样，摔跤虽然没有系统学过，但是上场的这些人也不见得都是职业摔跤运动员。再加上伍石头在一旁也看得热血澎湃，不住的撺掇他出去试上一试，陈焕也终于从乡勇的队伍里走向中间的土坑。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个头给唬住了，还是被他“力擒匪首”的功绩给吓住了，乡勇队伍里居然一时没人出站，见此情形，边军队伍突然有人带头起哄，几声嬉闹过后，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被推搡出来。

陈焕心说不妙，果不其然，边军队伍里出来的赫然是那个前营副尉。

“你小子腿伤好了吧，马上过年了，我可不好让你躺在床上过年！”来人虽然是被手底下兄弟们架着走进的摔跤场，但是既然上来了，那他也确实想好好“教训”一下陈焕。

陈焕没吃他的激，用伤腿狠狠的跺了几下地面：“早好利索了，徐将军放开手脚一战便是。”

徐副尉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客气，两人互相抱拳施礼之后便正式开始。

陈焕要比徐副尉高出大半个脑袋，而且刚才的战阵演练中，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力量也强于对方，这在一对一的摔跤里就已经算是有了巨大的领先。

所以陈焕打算以势压人，凭借力量和身体优势，直接将对方拿下。招呼打完，陈焕就像老虎一样猛的扑向对方，四条膀子刚一接触，就互相咬住；陈焕借着前冲的劲头，一个抬步跨前，就用小腿顶住了徐副尉的小腿；可是当他正准备发力一把将对方掀倒时，却没想到徐副尉的下盘像吸在地面一样；陈焕连续两次发力，对方居然纹丝不动；而且陈焕因为两次发力却未立寸功，让自己的身子重心过于靠前，徐副尉抓住送上来的机会，双手发力将陈焕往后一拉，接着让过半边身子绕到陈焕背后一压，失去重心的陈焕就直直的在徐副尉身后摔了个狗啃泥。

说来繁琐，实际二人的摔跤从见礼到结束，也不过就几息之间，甚至到陈焕摔倒在地，都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直到卫军队伍里猛地喊了一声“好！！”，紧接着就是里里外外接连不断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