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揽工汉子(1/1)
处暑已过,白露未至 ,酷热的天气炙烤着大地,水汽又迟迟不升上去,让人又闷又热。
“陈焕!”
“来~咧~”听见叫到自己的名字,陈焕操起脖子上的布巾在脸上随意抹了一把,进到堂屋去了。
“陈焕是吧?”坐在堂屋中间的女主人捻了点唾沫,在账本上翻了两翻,另一只手则在算盘上敲得噼啪响:“你是前天上午来的对吧?做工两天半…算你三天吧,工钱一共七十八钱。”
女主人说完,从旁边的椅子上搬起一个木盒,从里头点出来数目,麻利的抽了根麻杆编的细绳串好,又瞅了瞅陈焕一眼,再从钱盒里捡了几枚铜板,一并串进去,这才打好绳结递给陈焕。
“给你算了八十钱,这几天辛苦了,一会不用着急走,已经给大伙准备了细馍和肉汤,等吃过了再回去不急。”
陈焕连声道谢,然后才慢慢退出了屋子,他是前天赶早来的,虽然没耽误多久,但也确实没赶上上工时辰,算他两天半合理,算他三天也证明主人家确实厚道,更别说最后还额外添了两文钱赏钱。
只是过去站了这么一会,陈焕脑门的汗又一股一股往下淌,他这次直接用手在额头抹了一把就朝地上甩,连布巾都懒得用了。
伍石头看见陈焕出来,连忙挥手招呼陈焕过去,他脚下占着一片不小的树荫,正拿着手当蒲扇在解暑。
“给你发了多少?”伍石头腾出点地方给陈焕蹲下,这鬼天气,不干活任谁来都在太阳底下站不住。
“东家给凑了个整,发了八十文,你呢?”
“我比你好,领了一百二十钱。”伍石头笑嘻嘻的说。
陈焕听了倒也不羡慕,伍石头比他来得早一天,而且活儿干得比谁都好,力气也比谁都肯出,只要东家不是瞎子,他就应该多拿那几文钱一天的工钱。
虽然这么想,不过陈焕嘴上也没闲着:“你说你家连块像样的地都没有,手里那么多活计哪儿练的?”
伍石头只是嘿嘿的笑,没搭理陈焕的话头,他这些年就靠着到处做些零散活计过活,如果不想方设法把活干好,比人家多攒几个铜板,他的日子过得更艰难。
“过几天的应期有你没?你去不去?”伍石头从地上捡了几根秸秆,放在手里搓弄把玩,嘴里还跟陈焕找话。
陈焕摇了摇头说:“这次没我,我今年的应期早都征完了。这次也懒得去,如果下个月初官府还征的话,到时候再出去。”
陈焕家里那几亩地虽然贫,但多少也算口粮食,一年下来打理也花了不少功夫。不过也正是因为是贫瘠,所以比人家收成晚几天,他这次才有功夫过来做短工。不过如果去跑一趟官府的应期,那估计一点粮食都要烂在地里,去雇请人来帮忙又实在不值当,还不如不去得好。
“那我也干脆下个月初再走算了,正好休息一下。你到时候要去叫上我,路上多少有个伴。”说话间,伍石头手里的秸秆就扎到一起,不过还不成模样,瞧不出来编的是个啥。
“你还操心下个月征不征乡勇?你看今年哪个月没有征?”眼下的这个元昌七年怕是伍石头这几十年过得最富的一年了。
不但货栈商号时时都在找驮夫和力夫,连官府的征应都每个月有好几趟,几乎所有的乡勇该征的应期早早就征完了,那后边额外去干活可比应期干活拿的钱要多得多。
陈焕成亲之后,偶尔还要在家里地里照看一下,钱多事少的活都错过了。但伍石头不同,他跟老娘的吃食就是靠攒回家的,除了有些耽误时间太久的活没接,几乎只要庄上贴了衙门的应期公文,伍石头都是第一个去报名的。
这一年时间里伍石头几乎把燕山府跑了个遍,再加上石头娘除了一直以来的身体差,居然都没犯过一次病。所以真要算下来,伍石头今年的进项跟陈焕比都不遑多让,这还是陈焕跟着四源商号跑了一趟草原,差点丢了性命,拿了工钱和赏钱的结果。
伍石头手里的秸秆终于成型,变成了一个小蚂蚱站在地上,又轻轻一口气给它吹倒了。
“上个月我去燕山府,路过府衙的时候,瞧见门匾上挂上了‘燕山卫属’的旗子,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咋啦,设了新衙门,他们请你去当官?”陈焕伸手捡起地上的蚂蚱捏在手里把玩,做的还真细致,连头顶的须都留了出来。
伍石头白了陈焕一眼,发现陈焕根本没理他,只好自己继续说:“既然设了卫属,那肯定是要有大动作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设的……”
陈焕听罢也不再关心蚂蚱了,扭过头看着伍石头问:“你确定?会不会是别的原因,今年年成这么好,没准是为了秋收也说不准。”
陈焕现在虽然还不太清楚官方具体运作是怎么样的,不过他也听说过,虽然燕山府名义上下辖一府九州,但其实各州没有大事的话,府州基本是平级关系。可是卫属不一样,设立了卫属就说明这一府九州的大小事务都会通通经过这个衙门统一施行,“燕山卫属”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燕山府。
“秋收?你见过有为了秋收设卫属的?”伍石头又从地上捡了一根秸秆,不过这次没有玩,而是一截一截的折断扔了。
“你还记得上一次设立卫属是什么时候?”
看见陈焕老老实实的摇头认怂,伍石头才接着说:“上一次我看见燕山卫属的旗子,彩儿娘都还在,你还在地里玩泥巴。你觉得朝廷能为了秋收专门设立卫属?”
伍石头的话让陈焕手里的蚂蚱也直接掉在了地上,虽然伍石头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早就当家的人论见识还是要比陈焕多不少,他如今能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个话,那卫属的设立想必不会是上面人心血来潮。
陈焕原本还想多问几句,不过地主家的长工这时候出来了,通知大伙院子里头放饭了。
这是东家给的散伙饭,而且前头还说了有细馍和肉汤,像伍石头这种衣食都要紧着用的人,不说是打牙祭,但至少也是一份难得的餐食,所以长工的声音刚落,就有不少和他一样的人快步朝院子里走。
陈焕也没好意思拦着,毕竟一群揽工汉子,去晚了别说肉汤,面饼子都不一定能留两个给他。
至于他心底的疑问,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