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案情分析会（1/1）

1月9日上午，左畔分局召开了一场正式的案情分析会，针对苏文笔的非正常死亡。

与此有关的刑警、法医、物证痕检、分局领导、记录员等悉数到场，刑警大队长钟海明开场陈述了事件概况和死者个人信息，然后把发言的顺位交给了曹廉超。

“1月6号下班时间，也是死者被纪委监委立案调查的当天傍晚18点10分，死者独自离开工作单位——位于佑海区环城快速路北边的市自然资源局。大约一刻钟后到达我区东南角的酒吧街，途中没有乘坐交通工具，步行。死者在酒吧街的小日居酒屋待到19点24分，随后从居酒屋旁边的通道进到楼上的优爱养生按摩馆，20点36出现在交界处酒吧。直至21点17分离开酒吧到街边打车，都是一个人在消费。”

主管刑侦的分局副局长艾渔听到这里，询问道： “死者在那三个场所里的情况都调查了吗？”

曹廉超会意地答道：“死者在居酒屋只接触过一名服务员，服务员对他印象比较深，因为他一下子点了三种酒，啤酒、清酒和烧酒，而且一直在打电话，饭菜没吃完就走了。优爱养生按摩馆没有提供监控视频，说是为了保护客人隐私，没有安装监控。根据当班技师、店长和前台招待员的回忆，死者只是叫了个按摩服务和一瓶红酒，但是给了不少小费。”

分局政委席造迪看着会议大屏里的内容，听着也仔细，“全程都没离了酒！一边被按摩还一边喝着酒？”

一旁的艾渔笑了笑，“一个多钟，可能不只是在按摩。”

“死者后来在交界处酒吧跟人发生过摩擦，差点让人给揍了！”曹廉超接着说，“这小子临走时借着酒劲对一位姑娘上下其手，还想把人拽到厕所里！”

“人渣！”董昕鄙夷道。

“那位姑娘和酒吧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很快就把他放走了。”

“便宜他了！”董昕不吐不快。

“人都死了，还便宜？”

“你这话说的，像是他们报复杀人。”

曹廉超补充道：“事发前后双方都没有交集，基本可以排除报复杀人。”

钟海明对探讨方向做了引导，“说说那辆的士吧！”

“至今为止，最可疑的是那个的士司机，首先他开了辆套牌车，其次他在死亡现场出现过，开车和围观的时候他都戴着一顶鸭舌帽，立着衣领，似乎在有意遮挡自己的面容。我们追查了车子的踪迹，发现6号晚上它在现场附近逗留了较长时间，离开时仍然展示着暂停载客的牌子。7号早上它驶出的地方也是在它6号晚上消失的方向，由于那里是城郊结合部，监控探头少得可怜，所以只能实地走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进行大张旗鼓的排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西北部环城快速路旁边的平房区就是可疑司机经常出没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藏身地点！”

艾渔一脸严肃地问道：“他跟苏文笔的死亡有关？”

“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两者之间具有必然关联。”钟海明的回答客观而坚决，“但是肯定得找到他！让他自己告诉我们。”

曹廉超带着请示的意味对几位领导说道：“我打算动用无人机，以及求助交警大队。”

对于曹廉超的工作思路，几位领导或点头，或默认。

“在的士司机之后见到死者的是苏支队，他也是死者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根据苏支队的陈述，当晚是他把死者约回现场住处的，目的是开导死者并规劝其配合调查。谈话地点在四楼，两人有过争吵但没有发生激烈的冲突，死者的情绪可控。所有楼层都没有打斗痕迹，邻居也没有相关的反馈。苏支队告知的时间节点、活动轨迹和我们的调查结果是吻合的，苏支队回到佑海的时候，死者正在楼顶露台活动。”

钟海明的上述内容，让艾渔长舒一口气，“既然没什么疑点，又有不在场证明，苏支队那边就到此为止吧！”

“从监控视频可以看到，死者的坠楼时间是6号夜里23点44分。视频经过放大和优化后，从中发现死者在坠楼之前有蹬踹围墙的动作，不是攀爬。”曹廉超发表了佐证观点，“经过模拟，我个人判断死者是由于情绪、酒精等作用，导致失态，进而失衡，从露台围墙处坠落。”

席造迪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意外？”

“坠楼可能是意外，视频里没有出现其他人，没有打斗画面。”曹廉超进一步说明，“当然，死亡原因得由刘法医权威认证。”

董昕提醒大家，“视频是有可能造假的。”

“给视频做个鉴定就好了。”周山是分局的检验师，他说，“不过，确实没有在房里发现入侵的痕迹。”

曹廉超说：“虽然没有发现入侵痕迹，但是我们偶然发现了另外一个情况，当初在网络上流传的不雅视频正是在死者坠楼的那幢楼里拍摄的，室内环境是匹配的。”

“偶然？”董昕问。

曹廉超故作不快，“还不是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才去查的那视频！”

周山回想起来，“楼里有摄像头的装卸痕迹。”

“会不会是远程杀人？乌漆嘛黑的，神不知鬼不觉。”黄朝莫冷不丁冒出两句。

“年纪不大，脑洞不小。”法医刘龄龄也发声了，“现有的证据可以排除物理式的远程杀人，心理操控倒是有可能。”

黄朝莫眼前一亮，“刘法医的脑洞也不小！”

钟海明向刘龄龄征询道：“要不先让技术中队进行汇报和分析吧？”

刘龄龄轻轻地摆摆手，“你们先说完，我们再根据鉴定结果一一佐证或者推翻。”

合作多年，钟海明了解刘龄龄的性格和习惯，他转而示意董昕，“你来吧！”

“死者已婚未育，但是生前更多时候居住在自家老宅，父母和妻子则居住在佑海的别墅。左畔区和佑海区相交，两个居所通过环城快速路连接，只需要二十几分钟的路程。死者的哥哥苏支队偶尔也会住在老宅，已知6号晚上以及元旦前后半个多月苏支队都没有在那里过夜。上个月被人在网络上举报后，死者也很少回老宅。6号晚上死者出现在老宅，具有偶然性。”董昕讲完这段，做了适当的停顿。

“他为什么要和家人分开居住呢？”

“根据调查情况分析：老宅是死者的聚会场所，特意为此装修过；死者的单位虽然位于佑海，但是正好处于两区的交界处，距离老宅不远。”

黄朝莫随口说道：“城会玩。”

董昕没听清，“什么？”

黄朝莫重新说了一遍，“挺会享受的！”

“腐败堕落的见证！不知道在里面发生过多少违法乱纪、不堪入目的事情。”

“周边邻居有没有反映什么新情况？”

董昕回答：“有一个，关于那个的士司机，6号晚上和7号早上曾在楼栋之间来回转悠。”

“这人身上没准儿藏着大事！”曹廉超用拳头一锤桌面，把身旁的人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儿，董昕又讲述道：“死者一家搬到佑海后，他们和左畔的邻居就少有走动了,有些老邻居也买了新房搬了新家。死者虽然又搬回了老宅，但是和现在的邻居多是点头之交。加上死者的房屋隔音效果较好，聚会不扰民，所以也没发生过什么纠纷。”

“没有邻居看不惯？”

“看不惯又怎样，不好惹。”

“网络上那位举报者可真厉害，一下就把人撸没了。”曹廉超感叹，“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

“举报者的信息得保密吧？！”刘龄龄说。

稍稍安静，董昕继续汇报，“表面上，死者交际广泛，但是核心交际圈里还是公务员和富二代居多。死者在单位的口碑没有因为被立案调查而呈现一边倒的状态，大家似乎有所顾忌。关于他的评价，多是：能力平庸、金玉其外。从半个月前开始，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逐渐和他保持距离，观望事态的发展和苏家的举动。”

艾渔直接问道：“他在单位有没有跟同事结过梁子？”

董昕答：“我打听到一件陈年旧事，死者婚前曾有一位比他大十几二十岁的情人，同属一个系统。情人的丈夫闹到了单位，情人因此办理了内退，死者当时却安然无恙。”

“真是个烂人！”

“可不是嘛！刷新下限。”

“他是怎么做到安然无恙的？”

你一言，我一语，部分人员忍不住吐槽起来。

“咳！”许久没有言语的席造迪“叫停”了大家的议论，“还掌握了什么新情况吗？”

“暂时没有。”

“是否需要了解那对夫妻的近况？尤其是跟死者的关系往来。”席造迪说，“另外，我觉得事发的那处楼房，用途挺可疑的。”

众人纷纷点头，对席造迪的话表示认可。

董昕和席造迪的发言结束，钟海明便点了周山的名，“讲讲你在事发环境的发现。”

“刚才已经讲过，在楼房里没有发现入侵痕迹和打斗痕迹。楼顶露台围墙的痕迹确是由死者脚踹、手撑、身体俯卧等一系列动作造成的。”周山在会议大屏上依次播放了现场环境和物证检材的照片，“这些是我们在现场搜集到的，包括：死者食用过的酒水和零食，死者的手机和钥匙，死者当天穿过的衣服和鞋子，楼房里的烟头和烟灰缸，尸体所在位置旁边带有血迹和污秽物的泥土、石子和花草等等。经过毒物检验和DNA鉴定，没有发现异常，其中烟头是苏支队的遗留物品。在楼房里提取的指纹和足迹经过查询比对，也基本属于死者和苏支队。”

“基本属于？”艾渔问。

“有些指纹和足迹残缺得厉害，清晰度也不够。”

“够干净的。”

周山进而反馈：“我们还从犄角旮旯里搜集到少量纸巾、毛发、避孕套、麻将牌和扑克牌，从形态上看，遗落在那里有些日子了，不属于重要检材，但是从中提取了DNA信息，已经登记入库并且做了比对，库里没有匹配的数据。”

周山言毕，众人为他的敬业投去了欣赏的目光，黄朝莫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钟海明提示，“你不觉得四楼有些奇怪吗？”

“四楼像个大包间。”周山形容道，“整幢楼就像一家迷你会所。”

钟海明会心地笑了笑，又转入思考状，他总觉得四楼没那么简单。

“死者的车辆已经找到了，是死者本人把它放在4S店做保养的。”周山告知钟海明。

“难怪他选择步行去酒吧街，大冬天的。”黄朝莫说。

钟海明的思绪从“四楼”走出，“其实也不远，在合理的步行距离内。”

说话间，会议大屏出现了死者遗体的画面，法医刘龄龄的部分到了。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刘龄龄顺理成章地开始她的报告，“死者的身份确认无疑，系本市成年男子苏文笔，1984年生人，36岁，身长170cm，重73.5kg。尸体被发现时，现场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系围观群众的无意之举。尸体没有被移动过，但是存在小幅爬行的痕迹，证明死者在坠楼后并没有立即死亡。尸体损伤严重，颅脑损伤、多处骨折、大出血，这些情况系自由落体暴击所致，也就是俗称的高坠，坠落过程没有遇到障碍物。从尸斑的颜色变化、尸僵的程度、尸温的测定等情况来判断，死亡时间在1月7号凌晨1点左右。死者的血液里含有较高浓度的酒精，口腔有食糜，经过化验排除中毒的可能。死因系颅脑损伤、失血和失温，详情可查阅验尸报告。”

“厉害！”黄朝莫顿时化身成迷弟，“即便不能解剖，也难不倒刘法医。”

“打住！”刘龄龄告诫道，“人命关天的事，我还是主张剖检！”

“结论是自杀还是意外？”领导们更关心这个问题。

“尸体前胸存在带状瘀痕，后背无异常，结合监控视频来判断，系意外死亡。” 刘龄龄有条不紊地说，“死者在俯身呕吐的时候，失去平衡，从5层楼高的露台意外坠楼。”

钟海明问她：“尸体上的那些挫擦伤是怎么回事？看着像抵抗伤。”

“一部分是在坠楼之后造成的，另一部分我分析是在酒吧与人发生争执的时候造成，均为生前伤、轻微伤。”

钟海明没有追问，少顷，刘龄龄又说道：“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在死者的生殖器检验出精斑和唾液成分。”

“正常的夫妻生活？”曹廉超下意识地回顾起侦查过程，“优爱按摩馆？”

此时，艾渔和席造迪已经转移了思考重点，两人一拍即合，“可以正式定性和发通报了！”

钟海明提出异议，“那个的士司机还没找到，有几个地方也需要重新核查，通报能不能缓一缓再发？”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艾渔不以为然。

“不会的！”钟海明说，“另外还可以趁这个时间说服苏支队允许刘法医对死者进行解剖。”

“刘法医已经出具科学的尸检报告了！不是刑事案件！是意外！” 言外之意，艾渔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我相信刘法医，但是这事现在收尾有点仓促。只需要再进几步，我们就能得到一个更完整、更有说服力的真相！”钟海明据理力争，“况且，不是刑事案件干嘛着急发通报？”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艾渔有些不耐烦，嗓门也变大了，“死者是苏文笔！领导、群众、媒体记者都在盯着呢！通报发得越早越好！”

双方各持己见，经过席造迪的调和，艾渔对钟海明改口道：“我们跟局长商量好了再给你答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