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爱是常觉亏欠（1/1）
等查尔斯醒来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下午一点二十分。他看向窗外，发现太阳已经横挂在当空，将凌晨的层层雾霭尽数驱散。
此时的他仍感觉脑袋略有不适，但他知道这是由于自己作息紊乱所造成的胀痛，并非是超凡力量仍然枯竭。
即使离开了酒馆，也仍然没有逃脱要熬夜的宿命……查尔斯在心里感叹了几句，在伸了个懒腰后翻身起床，走进了盥洗室。
查尔斯的生活已经与过去的三年截然不同，但他总是善于在不断变化的生活中找到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这是他在新世界的生存哲学，以此来认清自己。
这并非是无病呻吟。恰恰相反，对于一个两世为人的重生者来说，他拥有两个人的记忆，保持着两个人所有的生活习惯，在看待问题的角度上也具有许多差异。而这些问题看似不重要，却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人格分裂。
这对于查尔斯……或是陈水木来说都是十分严肃的事。他必须尝试把两个人格混合在一起，消灭掉互相排斥的部分。必须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陈水木，又要在面临某些抉择时极力扮演查尔斯·波特。
简单洗漱过后，查尔斯穿戴好衣物，准备前往‘西风花’。临走之前，他将装有左轮手枪的枪袋挂在腰间，又穿了一件外套将枪袋遮住。
沿着楼梯，查尔斯走下了几个台阶，接着忽然顿住。
在他的亚麻衬衣之下，手臂上的汗毛根根倒竖而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他打开‘超凡视野’，先是对着整个楼梯间扫视了一圈，又在迟疑了片刻后，神色狐疑地摇了摇头，继续下楼。
奇怪，我明明感觉到了，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
大街上，一台轨道马车不快不慢地走过，枫树和球状灌木错落有致地在两边排列。随着马车的通过，就近一侧的绿植被气流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其夹道欢迎。
查尔斯像往常一样望着窗外，直至马车到站，来到了马蹄铁街。
他走下马车，沿着道路继续向前，最终拐进了‘西风花’冒险者协会。
向大堂的服务生点头致意，他故意放慢脚步，不急不躁地走向里面的办公室。他想碰碰运气，像阿德里安·达伦那样在大堂就先人一步地接受高价委托。
查尔斯虽然对这种墨绿色的纸币缺乏一些归属感，但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没办法，蕾姆·芬奇女士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惜的是，直至查尔斯走进办公室，完成了签到，整个大堂都没有哪怕一位心急如焚的富婆来发布委托。
“听说你和阿德里安昨晚搞定了一个价值五千马克的委托？阿德里安说你非常聪明，善于思考，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冒险者。”‘西风花’协会会长，艾伦·德尔曼正叼着香烟，笑眯眯地问道。
查尔斯没有谦虚，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是的，犯了一些小错，险些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不过一切都得到了顺利的解决。”
说话的同时，他不忘向倚靠在窗边的阿德里安轻轻点头，以示感激。这一方面是在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感谢对方在协会会长的面前没有吝啬对自己的赞美。
“哈哈，超凡者就是如此，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在不断试探着超凡世界的底线，必然会面临许多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滑向深渊。”艾伦·德尔曼哈哈笑道。
查尔斯没有在办公室过多停留，在与几位同事相互寒暄了几句后便和阿德里安一同离开。
“我们昨晚的行动顺带破获了几起失踪案。
“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奖金。”紧接着，阿德里安又对之前的话进行补充，同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阿德里安先生，以后说话不要再只讲一半了……查尔斯将吐槽忍在心底，转而询问道：“请问史蒂夫·芬奇先生怎么样了？”
查尔斯有些好奇骑士团是如何进行的深度催眠，以达到篡改记忆的效果，同时也迫切地想知道史蒂夫·芬奇会如何描述过去一个多月的记忆。
“那些受害者都受到了‘愚弄者’的精神控制，成为了任由摆布的傀儡。但我已经和他聊过了，现在没有任何问题。”阿德里安回答道。与此同时，他带领查尔斯在一间客房外站定，礼貌地叩响房门。
紧接着，二人便听到了客房内传来一阵略显纤细的男声：
“稍等，我马上来。”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房门终于打开。查尔斯看见了史蒂夫·芬奇。
由于没有回到自己的公寓，他仍然保持着昨天的穿搭，廉价的亚麻衬衣以及背带工装裤上布满了泥土和油污，脸上的污渍已经被清洗干净，呈现出原本的古铜色。
黑发褐瞳，五官柔和，符合他话剧演员的身份……查尔斯在心里评价道。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球内有几根微不可见的血丝，神态上流露出一些疲态。
“抱歉，我太累了，自从回到这里就一直睡觉。”他揉了揉自己有些杂乱的头发，侧身让开过道。
“没关系，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的休息了。”阿德里安微笑着说道。与此同时，他微微颔首，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眉心处轻点了一下。
这是一种祈祷手势，用于向‘拯救之神’祈祷，也可以用于人们相互打招呼。
在巴尔的摩城邦，信仰‘拯救之神’的民众几乎占了整体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因此无需担心这种手势会冒犯到他人，因此十分常见。
“我简直是被金钱冲昏了脑袋！我轻信了那个该死的骗子，他根本不具备任何矿业开采资质，只是告诉我那里深埋着大量金币。我竟然就这么轻易相信了，现在想想真是愚蠢！”史蒂夫·芬奇邀请两位协会成员在沙发前坐下，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苦，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懊悔。
骑士团的人填充的这个故事也太假了……查尔斯无声地吐槽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德里安，没想到后者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们。谢谢你们救我出来，如果不是你们……”
“你应该感谢你的未婚妻，蕾姆·芬奇夫人。”阿德里安仍然保持着微笑，同时说道。
……
在与史蒂夫·芬奇的对话过程中，查尔斯发现对方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但整体记忆的链条十分完整，没有出现任何逻辑上的疏漏，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普通人。
不知道骑士团在面对那些学识深厚，或者逻辑性极强的普通人时会怎么做……听着史蒂夫·芬奇讲述着自认为真实的遭遇，查尔斯忍不住思维发散，胡思乱想起来。
咚咚咚！
三声急促地敲门声打乱了查尔斯的思绪，他快步走向房门，刚打开便看见蕾姆·芬奇急匆匆地夺门而入。
她的热泪早已夺眶而出，泪痕将深色的眼线和其他妆容毁于一旦，一进门就与自己的未婚夫紧紧拥抱在一起，丝毫不在乎对方身上尚未清洗下去的污垢。
“我真的快疯掉了，我报了治安署，找了赏金猎人，求助了每一家我知道的安保公司和冒险者协会。所以，你过去一个月到底去了哪里？”蕾姆·芬奇边哭边质问。
查尔斯原本以为史蒂夫·芬奇会像之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讲述自己的遭遇，正准备悄悄离开。没想到这位“遭到诈骗”的受害者此时却如鲠在喉，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蕾姆，你曾经冠以‘瓦伦丁’姓，你出身名门，是贵族家的千金。事实上，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活在深深的自卑里，害怕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我觉得很亏欠你，你本可以过上幸福而奢侈的生活，却选择了和我这个话剧演员在一起。
“在我眼里，你是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的女人，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了愧疚和焦虑……”
“……我从不渴望得到什么——”蕾姆·芬奇颤巍巍的反驳被直接打断。
“不，你不理解。每次你来和我约会时，都会有管家驾驶着马车；而我的父母直到这两年才习惯乘坐轨道马车；你拥有私人庄园，有男仆和女仆，有专门修枝剪叶的园丁，有无数位熟练不同菜品的厨师；可我仍然蜗居在奥克兰区，住着租赁的房子，我的父母已经老去，可他们一个还在码头当搬运工，一个还在别人家做临时保姆……”
史蒂夫·芬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缺乏底气，整个人都随之低垂。
站在门口观望的查尔斯忽然明白了这位即将成家的男人为什么会被那个‘愚弄者’选择，从而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他甚至认为即使那个‘愚弄者’没有施展精神控制，史蒂夫·芬奇也会受到金钱的蛊惑。
蕾姆·芬奇久久没有说话。她对自己未婚夫的心理活动完全不知情，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而后者的表情中则饱含着委屈，难过，痛苦和愧疚。
良久之后，她用自己纤细的双手捧起史蒂夫·芬奇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
“史蒂夫，你没有豪华马车，没有私人庄园，不能每年夏天都带我避暑，每天都要为生计发愁，要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可我也是一个成年人，在答应你的求婚时，我就早就想好了这些。我已经说过‘我愿意’，而且，我是真的很愿意。
“这些外在的东西让你变得破碎。那么，我的未婚夫先生，你难道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喜欢拼图游戏的女人吗？
“我就想一片片地将你捡起，拼凑在一起，然后爱你。我就想边走边捡，嘴中喃喃‘这片是我的，那片也是我的’，难道你不允许吗？”
她的眼神里饱含真切，在泪花的点缀下显得尤为动人。
“所以，我的丈夫，你晚餐想吃些什么？一份麸皮面包搭配热乎乎的西红柿汤，还是物美价廉的土豆饼加一杯啤酒？”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抛弃一切的她，眼泪悄然流下。
而站在一旁的阿德里安则戳了戳满脸艳羡的查尔斯，恰合时宜地安静离开房间，将舞台交给这一对新婚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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