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打破幻想(1/1)
一个月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阿鸢的书案上仍是一如往昔般繁多的政务,可朝中近来倒也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边境羌陵王贺兰铭暴毙身亡后,他的大王子贺兰昌朔继位,阿鸢是从未曾见过那位众人口中的“羌陵战神”,只知他与他那温和父汗不同,年纪轻轻,野心不小,有勇有谋,若他真如传闻中那般神勇,那贺兰昌朔继位后,统一草原成为草原一代霸主指日可待,这东南突瓦,西南纳歧怕早晚是贺兰昌朔的囊中之物。
阿鸢从未时便坐在这书房中批阅折子,现下太阳已是渐渐西斜,若是平时阿鸢并不会觉得吃力,可现在她腰部酸痛,头也有些疼。
“这东宫虽大,文臣虽多,但若真要找出一位能让我完全放心,又卓尔不群之才来协助处理政务,现下还真找不出。”
阿鸢想到此处,不禁皱了皱眉,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要是萧晟在这儿就好了。”
萧晟……萧晟……
阿鸢想起那个与他相识多年的好友,那个济世之才。
“唉,萧晟去那蛮荒之地,也有些时日了,说到底,萧晟也是萧家贵公子,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荒夷之地,毕竟和萧晟多年好友。过几日要写一封书信去问候他的近况,不知萧晟有没有写过家书,向萧丞相报声平安……”
阿鸢托腮想著,思绪是越飘越远,猛然间,阿鸢回了神定定地,望着那些仍旧冗长的折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道:“好歹本宫也习武多年,与那些深闺女子不同,不就是腹中多了一个胎儿,也不至于这般娇弱。”这样想著好似又有了气力,阿鸢一咬牙,硬着头皮将书案上的那些折子全部批阅下来。
一轮圆月升起,一片安详宁静,随着银雾般的月华洒进长乐宫内。
阿鸢拖住沉重的步伐走进内室,整个人瘫倒在了榻上,阿鸢下意识用手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
自打知晓受孕之事以来,阿鸢每日睡前必会习惯性的抚摸小腹,感受那个孩子的存在,一个月下来,她甚至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腹部在一天一天隆起,胎儿在一天天长大。
虽说这些时日隔著袍服,旁人根本无法看出她微隆的小腹,但有时阿鸢褪下袍服,抚摸她隆起的小腹,幻想著这孩子日后出生后是像翊炀多些,还是像她多些。每每想到这层,阿鸢心中荡起一阵莫名的幸福。
从最初得知受孕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期待憧憬,甚至是喜悦,只这一个月阿鸢心境便已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翊炀这一个月可称得上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虽说翊炀时常会去长乐宫陪著阿鸢谈天说地,一同赏秋景,但更多的时候,翊炀的身影是出现在东裕王府的密室中。
翊炀甚至比东裕王更为关心边界情形。那边境探子和翊炀的联系更为密切,从那探子口中,翊炀意识到边境情形并不容乐观,纳歧和羌陵两族王室往来甚是密切,更有传闻纳歧王的小女儿赛连达在一次宴会中相中贺兰昌朔,死活想要解除与布衣族王子的婚约,吵着嚷着要嫁给贺兰昌朔。若是纳歧,羌陵两族联姻,那三族联手侵犯大昱领土是板上钉钉了。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阿鸢午膳后独自在花园中踱著步,仰起头,一碧如洗的天空像一块蔚蓝的宝石。
“啊!”阿鸢差一点尖叫出声,四个月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
秋风萧瑟,翊炀独坐于云麾将军凉亭中,眼中是百花凋零的庭院,而他的耳畔却回想着昨夜东裕王的那席话:“好,已是确定贺兰昌朔、纳歧王的三族联手计划,蛮人具体作战部署正在谋划中,从明日起就渐渐加大乔启的毒药剂量,若是战起,在座各位一定要保住手上兵力,待大昱兵马击败蛮人,大伤元气后,便是咱们逼宫之时,哈!哈!哈!”
“翊炀!李翊炀!”阿鸢不及云麾将府卫兵通报,便直冲入内。
“翊炀,我方才觉得孩子在我肚子里翻了个身呢!”阿鸢兴冲冲地来到翊炀身边,仿佛分享给翊炀什么天大的好消息。阿鸢低着头,伸手抚上微隆的小腹。“也不知道这四个月大的孩子会不会翻身,兴许只是小手动了一下呢!”
阿鸢沉浸于幸福的幻想中,半点没有注意到翊炀深锁的眉头,翊炀望著阿鸢脸上荡着幸福的微笑,心下却是不甚凄楚。“是啊,孩子一天天大了,已经四个月了。”
翊炀沒说话.,暗自揣磨:“阿鸢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待战火四起,皇上毒药剂量增加而病倒,阿鸢定是要站出来主持大局,本不可能寻一清静处,将孩子产下,接下来几个月朝中边界情形,定是焦头烂额,阿鸢绝无可能将孩子安心生下来,除非……”
“阿鸢,你何时能恢复身份,不必再做替代品?”
阿鸢一怔,她没料到翊炀会突兀地来这么一句,“我……我也不知……一时半会是不太可能……”
阿鸢有些支支吾吾。
“也就是遥遥无期?对不对?”翊炀似乎早就料到,只是为了更加确定。
“嗯。”阿鸢点头。“你何必这般问?我知道了,你是想带我早些隐退,寻一清静之所安胎对不对。”
阿鸢笑得眉眼弯弯,“放心吧,我又不是娇弱女子,等月份大了再找借口离开邺方城,现下还有好多政务要处理。”
阿鸢见翊炀良久未言,便抬着头笑咪咪地擒住了他的目光,翊炀望著阿鸢天真的微笑,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好似心都被刺痛了一般。
阿鸢不知此事严重性,我知晓整个阴谋。怎能如此优柔寡断,不能再拖了,不能再心软了……”
翊炀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沉声道:
“阿鸢,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阿鸢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石化般地立在原地。
“什么?”阿鸢不敢置信地望著翊炀,仿佛她听错了一般。
“阿鸢,这孩子我们不能要。”翊炀一字一顿地说得异常清楚,阿鸢只觉这些毫无温度的冰冷字眼直往她耳膜里钻,锥得她心下一片冰凉。
翊炀已是望见阿鸢眼眸中流转的心痛神色,他喉头哽咽了一下。“阿鸢,这……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李翊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鸢言语中是不解,甚至带着些许愠怒。“什么叫做来的不是时候?这孩子来了便是来了!”
望见阿鸢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翊炀心下不忍便将脸撇了过去,不再望著阿鸢,喃喃道。“羌陵贺兰昌朔继位为王,他……”
阿鸢闻言更为气恼,怒道:“那贺兰昌朔继位,与我孩子有何相干?”
翊炀心知,不能道出三族联手侵犯大昱之事,那是东裕王府密函上的内容,更是他这个大昱将军所不应知晓的,只道:“我担心那野心勃勃之人继位后,边境不会太安宁,怕是会有战乱。”
阿鸢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绪,镇静道:“即便贺兰一族想侵犯我大昱领土,羌陵边境有怀化将军驻守,朝中又有骠骑将军,镇国将军,何惧?更何况父皇现下身体还算康健。”
翊炀听闻阿鸢提及德辉帝,心中一凛,暗暗的想著。“你那父皇已被我那阴毒奸诈的父亲暗中派人神不知鬼不觉下了毒药,明日便会渐渐加大剂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但翊炀知道他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阿鸢望见翊炀,只是望著他却未言半字,仍旧是那般心事重重的模样,无奈深深叹息著向后退了退,摇了摇头,痛心道“翊炀,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鸢立在秋风中,飒飒秋风从她耳畔旁吹过,“总之……”阿鸢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总之这个孩子我是要定了。”
阿鸢这般倔强坚决的模样是翊炀从前从未见过的,平日里阿鸢会依著他,凡事也会听取他的意见,只是这时阿鸢似是没有半丝退让之意。
一时间,翊炀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相对,竟无语凝噎,庭院里静得出奇。时空仿佛停滞一般,惟有南飞大雁的声声悲鸣提示着时间一寸寸流逝。
“啊”阿鸢猛然间捂住小腹,神色十分痛苦。
“阿鸢你怎么了?”翊炀心下慌乱,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阿鸢。
“我没事”阿鸢赌气,故作冷淡道:“也许是孩子知道他爹爹不想要他,在我肚子里闹了起来。”阿鸢语气冰冷,状似轻描淡写诉说着,翊炀简直心痛到无法自持。
“我怎么会不想要他?我怎么会不想要他?”翊炀喃喃低语著,竟是有些哽咽,眼圈也似有些泛红,阿鸢不忍心见得翊炀这番痛苦神色,方知方才那赌气之言,怕是寒了翊炀的心。
阿鸢缓了缓脸色,拉住翊炀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翊炀,你来感受一下我们的孩子。”
万语千言都不及这一刻,给予翊炀的震撼强烈,翊炀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翊炀激动得红了眼眶,他也想要这个孩子,那可是阿鸢为他所出,是他们二人的骨血,是他们情爱的结晶,想到这层,翊炀激动尤甚。
可是……可是……这个孩子当真来的不是时候。
阿鸢只看到朝中暂时的风平浪静,却不晓接下来的几个月会发生天崩地裂的巨大变化,甚至几个月后,大昱岌岌可危。阿鸢不知整件事的阴谋被蒙在鼓里,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注定要被牺牲掉,注定要与我们无缘了。”
“翊炀,你感受到他了吗?”
“嗯,我能感觉到他。”阿鸢望向翊炀,翊炀微微点头,竟是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翊炀的反应让阿鸢有些始料未及。“果真我无论说什么,倒不如让翊炀真切感受一番这个小可爱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我们的孩子翊炀又岂会不感动呢”
阿鸢想到这儿,会心一笑。“那你日后不得在说不要孩子之类的混账话。”
翊炀望见阿鸢坚毅的眼神和每每提到腹中胎儿的幸福喜悦,便知即便劝说再多也是徒劳,阿鸢是不可能同意舍弃腹中胎儿的。
“好……我日后不说了……”
阿鸢闻言幸福地钻进翊炀怀中,却没有注意到翊炀这句承诺中,包含的辛酸苦涩和那躲闪的眼神。
阿鸢在怀中憧憬着,诉说着未来的美好,洋溢着甜蜜的微笑,仿佛前方的幸福一伸手便可触及得到一般。然而翊炀胸中已是笃定了他的计划。
秋风习习,秋叶随着风,一片片伤感的落下,好似幸福在一点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