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业(1/1)
六月的天比女人的脸还善变,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便大雨倾盆。
随月升锁好诊所的大门,站在廊檐下不慌不忙地抽烟。他的车停在对面的马路边上,也就十几米的距离。
去年诊所开业,他在大门口栽种了几株爬藤月季。不到一年时间,几株就连成了一片,现在正值开放时节,一团团一簇簇,红的白的交相辉映美不胜收,不经意成了这条街的网红景点。
此刻艳丽的花瓣被雨滴打落在地上,零零散散,为雨景徒添了几分伤感。
换做平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可今天他闲得很,有的是时间耗着,竟也有兴致欣赏起这雨雾来。
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
所谓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对面商务大厦三楼的茶餐厅里,几个刚高考完在餐厅打工的小女生围在窗户边闲聊。
“哇,你们看他抽烟的样子,慵懒又性感……”
“拜托你们找准重点,比起抽烟的姿势他的身材更性感好吗!”
“前天我在楼下买奶茶,排在他后面,那身高,185挡不住!”
当事人斜倚着墙角,吞云吐雾,一支接一支,直到雨势渐歇,归于宁静。
本打算没事做去把车洗了,现在洗车费省了,洗车店也不用去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花瓣,突然对未来感到恐慌。
一种“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未来在哪儿”的恐慌。
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小水坑,看似平整的地砖下随时可能踩出一团污水来,随月升怕中招走得挺小心,专心盯着脚下,及至车前才察觉裤兜里的手机在响。
是他爸的电话。
“晚上回家吃饭,你奶奶好久没见你了,成天念叨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好”字,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说完就挂,不容反驳」是他爸一贯的作风。随月升哭笑不得,他想这大概是久居高位者的通病。
他平均每两周回家一次,一般都选周末,他爸事务繁忙,只有周末得空。今天才周三,他爸会选这个时间,不用说肯定是知道诊所停业的事了。也对,要说对这个小诊所最上心的人,不是他,是他爸。
估摸着今晚的这顿饭“不好吃”,随月升特意在外面溜达到八点才回家,至少能少挨两句骂。
果不其然。刚上饭桌,父慈子孝的戏码还没开演就结束了。
“你那破诊所停了,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随云鹤问他。
这语气,看似询问,实则和让他回家吃饭一样,不是商量,是通知。
在经历了一年十几次的实战后,随月升对付这个话题已是游刃有余。这次他选择使用‘乾坤大挪移’转移焦点。
“我那诊所签了十年的租赁合同,交了一百多万的租金呢,现在才一年,关了不划算。这年头钱多难赚啊,奶奶你说是吧?”
“是是是。”杨老太太赶紧附和。家里孙辈好几个,她就独宠这一个,是个坚定的“唯孙子主义者”,孙子说什么都对。
随云鹤放下筷子上楼,没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别人赚钱难不难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太难。”说完他把文件袋丢到随月升面前。
随月升预感不妙,直觉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避之不及的同时又有点好奇里面装的啥。
“打开啊,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随云鹤催他。
哟呵,还给他使激将法呢,打开就打开,还能是洪水猛兽不成,天塌了还有他奶顶着呢。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心里紧。
《拍卖成交确认书》、《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
随月升从小到大没缺过钱花,但也没享受过什么泼天的富贵,在他对家庭财力的有限认知里,他爸和“富豪”、“土豪”都扯不上关系,顶多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私企老板,家里也只是比普通家庭钱多一点点而已。
原来多的不是“一”点点,是“亿”点点。
随云鹤:“房东没跟你说吧,簇锦路1号到26号,这一片国庆过后就要动迁了,你那小诊所就搁上面呢。家里的狗你都知道一次不能喂太多,倒是舍得一次喂饱房东。”
随月升是万万没想到还能出这幺蛾子,极力辩解:“房东说一次付清可以优惠八万。这又不是笔小数目,换您您也拒绝不了这诱惑啊。”
“换我一开始就不会把诊所开在那儿!你就不想想,在你诊所附近的地块上这短短几年时间盖起了多少高楼大厦,政府能让那么好一块地放十年?”
随云鹤郁闷,他儿子150的智商,985心理学博士,这脑细胞全都用来钻研精神病神经病了,硬是没留一点用来经商。
随月升也很憋屈,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他爸反对他从医,因此当初开诊所他没跟家里商量也没找家里拿一分钱,东拼西凑在外面欠了不少人情债才开起了属于自己的小诊所。他一直觉得这件事自己做得挺硬气的,没想到跳了个大坑。
“那剩下的租金房东能退给我么?”随月升问他爸。
随云鹤气归气,哪能真的袖手旁观,“这要看合同上怎么写的了。你明天把合同带去公司,交给法务部部长李溯源,让他给你支招。”
随月升惊得筷子停在空中:什么,公司都有法务部了?!
转头一想,好像也正常,他爸刚才不是还拍了块地来着嘛,现在公司规模应该不一般了吧。
“我早跟你说过从医这条路不好走,现在好了吧,被病人家属闹到停业,再过几个月诊所又要拆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和医生这个职业就没有缘分!明天你就给我回公司上班,先老老实实待个两年,如果两年后你还是初心不改,别说诊所,你想开医院我都给你开,这总可以了吧?”随云鹤说。
又是这种看似商量实则命令的语气。但这次随月升没生气,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爸算是挺开明的那一类家长了。嘴上说着不让他学医,行动上从不干涉他,不干涉他择业,不干涉他交友,成长过程中给予了他充分的自主选择权。
自由惯了,突然要被抓回去当壮丁,随月升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他现在就像那砧板上的鱼,临死了还想挣扎一下。
“我生性自由散漫,不受约束,到公司去了肯定要惹祸。”
随云鹤“哼”了一声,选择用年轻人的方式鸡哔他,说:“怎么忍心怪你要惹祸,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果真是老奸巨猾,随月升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我这两天出去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更合适的场”
“地”字还没出口就遭到了随云鹤的强势拒绝:“甭想了,只要不是机关单位,你找哪我买哪。”
随月升一整个直接懵住了:这是什么霸道总裁!敢情刚才他对他爸的财力认识得还不够深刻?
难道他注定要成为那个传说中“不努力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吗?
别人当富二代,挥金如土,吃着鲍鱼石斑,旁边佳人相伴;
他当富二代,孤身创业未半,中途花光预算,最后落了个凄凄惨惨淡淡。
咱就是说,富二代和富二代的差距这么大么?
…………
他爸是灭霸,他有点想灭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