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蒙两人心（1/1）

杨玉环不敢告诉李瑁，她无法为他生子这件事。

说与不说，都是欺君之罪，可若是说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也不敢跟叔父说，若是让叔母知道了，恐怕叔父的耳根子就永无宁日了。叔母一声一声的教训和抱怨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挣脱了牢笼的人再也不愿多做回想。

为了能够长久地在王府中生活下去，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避免自己被宠幸，一旦失去了宠幸，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怀不上孩子，也不用担心宫里的御医查出些什么。

毫不知情的李瑁，认为王妃对他的冷漠和疏远，是因为离开了她熟悉的洛阳，回到了起居诸多约束的长安；是因为母妃对自己和她的私事干涉太多，给玉环造成了太大的压力；反正他不着急要孩子，王兄们已经给李家生了足够多。

“玉环，快快收拾，晚上我们跟丰王一起去吃酒看戏。”李瑁为了带玉环出门，白日里特地跟丰王约好，请他看戏。玉环却说：“十八郎，我不大舒服，不太想去，你跟丰王去吧。”

李瑁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玉环眼光躲闪，道：“我有些头痛，本想早点休息的，戏苑里太吵闹了。”

李瑁听她这样说，道：“那我们就不去看戏了，我陪你在园子里散散步，然后早些休息。”

李瑁越是迁就自己，杨玉环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就越深。她道：“你跟丰王都约好了，不去岂不折了丰王的面子。你去吧，别吃太多酒，早些回府。”

杨玉环以为自己的躲闪不留痕迹，可她流转的眼波和刻意的回避全被李瑁看在眼里。

不过是女人嘛，不过是漂亮的女人嘛，不过是一个已经娶进了门的漂亮女人嘛。

女人不是有的是么。

李瑁见杨玉环不愿意跟他一起走，没再啰嗦，留下一句：“那好。”便转身离开了。

他腰间的玉佩打在衣料的刺绣上，发出独特的碰撞声响，杨玉环看着李瑁走远的身影，心底里生出一种复杂的难过。

她坚信自己推开寿王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作为一个女人，谁又愿意独守空闺，暗自引恨呢，她没有办法，也无路可逃，只能先走出这一步，再慢慢寻找时机。如果可以光明磊落的活着，她当然愿意站在太阳底下，如果只能暗夜中独自哭泣，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寿王与其他妃嫔子孙绕膝。

活着，也不过就是活着而已。她年纪尚轻，却已知晓人生的归宿不过是走向死亡。

杨玉环睡得很早，不知李瑁什么时辰回府的。第二天一大早，她问管家十八郎回来没有，管家告诉她，昨夜寿王大醉，回府后又吐了半个时辰，寅时才歇下，刚刚睡熟不久。

杨玉环心中无比愧疚，来到书房，守在寿王床前，等他醒来。

李瑁巳时才醒，头疼，口渴。一睁开眼，看到杨玉环坐在他的身边，他盯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杨玉环不知道寿王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听到了什么话，她还以为寿王因为她昨天没有跟着出去，还在不开心。

李瑁坐起身来。杨玉环递给他一杯温水，李瑁挡住她的手，像她递过来的是毒药一样拒绝道：“我不喝，你过来。”

杨玉环放下手里的杯子，凑近李瑁，不料李瑁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下颚，道：“你也不喜欢本王是不是？”

杨玉环有点害怕，她从未见过寿王这般暴戾的模样，她在他的手掌中摇头，李瑁一松开手，她就立马跪了下去。

李瑁起来，叫管家替他拿干净衣裳，一直到他换好出门，都没再理会过跪在地上的杨玉环，杨玉环双腿已经麻了，不敢起来。

待寿王走了，管家扶起杨玉环。

“王妃，起来吧。”管家说道。

“我怎么敢，王爷没有叫我起来。”杨玉环道。

“王妃，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您别生王爷的气，王爷遇到大事了。”管家道。

“大事？是何大事？我怎么不知。”杨玉环问道。

管家面色凝重，道：“王妃，昨日你歇息之后，府上来人传宫里武惠妃娘娘的话，说太子，太子有谋反之心，已经落狱，让王爷准备好，登基东宫。”

“这......”杨玉环听了，心中喜忧参半。

管家继续道：“咱们王爷是个平日里与兄弟们相处甚欢，不争不抢的人，若是太子因他夺权落罪，兄弟们都会忌惮、疏远他，他的压力，你说得多大。”

“原来是这样。”杨玉环双腿酸麻，刚刚才恢复一点知觉，又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事情可能还不止管家说的这么简单。

李瑁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进了宫，两个时辰以后，守城的将士又目送李瑁的马车离开，没有人看见，坐在车里的寿王，是怎样憔悴又落寞的神情。

一夜之间，他的世界山崩地裂。

曾经他是母妃宠冠后宫的皇子，他是皇上嘴里心里最宠爱的皇子，他是只要不谋反，便可享受一生荣华富贵的皇子。

可如今。

他是母妃陷害皇兄的皇子，他是皇上嘴里心里假意宠爱的皇子，他是谋不谋反，都与东宫之位毫无缘分的皇子。

有谁能对这样的落差置若罔闻。

他突然明白，东都赐婚，不过是父皇为了将太子位传给皇兄的补偿。他也突然明白，杨玉环嫁给他，不过是看重他来日有登基的可能，她嫁的不是他这个人，嫁的是他的前程，如今广阔平原变成崎岖小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可能了，杨玉环甚至都不愿意再跟自己装作恩爱的模样。

杨玉环看着寿王日渐消沉、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必须也应该尽一尽作为王妃的责任。她想劝劝寿王，如果没用，安慰安慰也好。

可是寿王不愿意见她。

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给不了杨玉环更多了。如果她是为着自己的身份而来，那么往后的自己，一定会让她大失所望。

一位心高气傲的皇子，如何向自己心爱的王妃坦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此生都与皇位相去甚远了。

杨玉环跟李瑁居住在王府的同一间屋檐之下，而他们的心，却犹如阻隔着山川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