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子照月明（1/1）

经历了出宫又回宫，杨玉环的心头，彻底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灰尘。

她固然知道喜欢和依恋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可也正是因为她和皇上之间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她的处境，不至于一次又一次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夜晚，李隆基用他生满了坚硬的胡茬的脸，摩挲杨玉环柔嫩的肌肤，他喜欢杨玉环身上婴儿般柔软又光滑的触感，喜欢她说起话来缓慢又清脆的声音。

杨玉环对他说：“陛下，妾不能为您生养龙子，您怨妾身吗？”

李隆基没有停下对她的爱抚，一下一下地抚摸她垂下来的干净而略带清香的长发，他说：“朕有很多皇子，可朕只有一个你，你明白吗？我需要的不是孩子，我需要你。”

杨玉环说：“可是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孩子，就会有更多的牵绊，待我年老色衰，皇上会念在我为您诞生皇子的份上，不会厌弃我。”

李隆基轻轻捏了一把她水晶团子似的嫩脸，道：“爱妃错了，爱妃如果有了龙子，朕反而不敢太过宠爱你。再说，朕年纪这么大了，该是朕怕爱妃厌弃我才是。”

杨玉环道：“万岁正值盛年，妾怎么会厌弃万岁呢，妾只有陛下了。”

屋外蝉鸣阵阵，他们不约而同地缄口，不再谈论刚刚的话题。

边疆将领来朝，李隆基比前些日子忙碌了许多。杨玉环听说东北边境的安将军，损兵折将，按律当斩，不过皇上仁爱，体恤边关不易，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其器重有加。

宫廷宴会，梨园赏舞，安将军大剌剌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东张西望，仿佛永远也看不够宫中的穹顶与美人，永远喝不够宫中的美酒与琼浆。

每当他的眼神落在杨玉环身上，杨玉环都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威胁自他的方向投射过来，她总是低下头，或转过脸，不看他，以躲避那种直接而强烈的凝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酒席间，男人们推杯换盏，竟让高大壮硕的安禄山将军认自己为母亲，杨玉环用探寻和求助的眼神看向李隆基，不知皇上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其别有深意的安排，他乐呵呵地等待着安禄山叩拜自己，仿佛安禄山也是他蛛网上心甘情愿走来的猎物。

年纪较自己大了一轮多的安禄山，从他的座位上不悦地站起身来，再笨拙费劲地挪动他浑圆的肚子跪倒在她和皇上的脚下，她低下头看着安将军，他本是寒门将士，胡人出身，他有自己的母亲，却要匍匐在年轻的皇贵妃脚下，不知安将军内心深处，是何等心酸感受。

待他磕完三个响头，再抬起脸时，安禄山仿佛换了一个人，换了一副面孔，他黝黑斑驳的糙脸笑起来显得那样开心，好像一个孤儿找到了温暖的家园，他亲切地唤着父皇、母妃，就像他一直期冀如此一样，可越是这样，杨玉环越觉得害怕他。

夜已经深了，宴席才散，众人摇摇晃晃被下人搀扶着往大殿外走，杨玉环扶着皇上，看到远处安禄山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在月光下，步伐沉重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