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韩景詹番外（1/1）

而我生来走向灭亡。

韩景詹十岁那年，韩府里他和韩墨臾生了一场久经不退的高热，韩府上下遍处求医，韩家父母夜夜难以入眠，求神拜佛，守在他们身边，求上苍眷顾，佑双儿无忧。

要知道高热三天，人就算不死，也会变得痴傻，两个孩子烧了两天两夜，终于等来一个说是上天指使他来救人一命的山中隐居的多年的世外高人。

乃是一本不出世的名医。

韩景詹和韩墨臾共同躺在同一张榻上，屋内的熏香缭缭然，在屋内飘荡，韩景詹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块铁碳，烧灼他的脑浆，双眼被热死熏的泪眼朦胧，他透过粼粼的水光里，看到了父母关切的目光，那目光原本是一视同仁落在他身上，后来全部被剥离走，一丝不落得集中在韩墨臾身上。

热气蒸熏的过程中，韩景詹眼眶中累含的泪不停的随着他痛苦的身体轻颤而抖落，而他旁边的韩墨臾静静地躺着，像是一个不会动的死人。

白色的衣袍在韩景詹的视线里摆动，韩景詹只能看到韩墨臾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进行治疗，而他像是一个被遗忘抛弃的角落。

生死的折磨是最痛苦的，韩景詹闭上眼。

自那日后，听闻韩墨臾是跟随那所谓的世外高人修行去了，要修行三年，而他卧床缠绵病榻，又是一年。

一年后，韩墨臾回来了，说是天资卓绝，人早就把那高人的一身本领，学了十成十。

而他在那一年，每每见双亲父母，韩景詹竟不如以往痴缠，反倒总是卖乖讨喜，盼望他们能多守在身边。

只是尽不如人意，父母之意失之流水落花，多半算寄韩墨臾身上，哪怕为数不多的探望，也是怀念牵肠挂肚韩墨臾之语，听来甚烦，想来愈恶。

如此眼中只有一人者的父母，挂名要其何用？

前日是领着韩墨臾元宵灯会，明日游湖，后日又是赏花听曲，全当他是不存在。

如此而已。

韩景詹身边只有一人，那就是韩府的管家，一个下人如何比得上至亲？韩景詹的怨气日益浓厚。

怨气若是能成杀人的利器，恐怕这韩府鸡犬不宁。

后来，韩家的家主之位也传给了韩墨臾。

为什么？

韩墨臾处处要高他一头，要比他更重要。

韩家人注定短命，只有成为了韩家家主，吃了世代宝贵珍藏的一粒药才能延长阳寿，而韩墨臾成了，他就注定是早折的命，为何，韩墨臾便是比他天资高绝，唾手可得一切珍贵之物，又对他冷眼视之，不屑一顾。

在他的父母为了让韩墨臾的以后都病灾更少，让他道术，以及韩墨臾本身也学习，并且一日千里，又碾压他，他的父母还把他屋内的熏香换成受鬼怪作乱，成为促成韩墨臾提高道法，并且增进二人感情的手段时，韩景詹看了一轮血月。

韩景詹没有自己所想的镇定自若，刀子扎进他父母的肚子时，韩景詹看到了自己震颤的双手，像是碰到了他们从肋骨包围出心脏所为他发出的震鸣，嘶哑的聒噪。

而他的父母，不仅没有显露责怪或怨恨的表情，还表现出了悲天悯人的愧疚自省之情，他们的血洒在他的手上，就像他病入膏肓无法褪去的高热。

他们像是慈爱的父母，对着面无表情，微澜情绪都无，暗处目睹一切却未阻止的韩墨臾道，不要怪他，景詹，只能活到三十岁。

最后他们二人的阖眸挂上眼帘露出的带血的微笑，是残忍的，冷酷的，任他灭亡的。

韩景詹丢掉打滑的匕首，哈哈哈的大笑，他把血全部抿在了韩墨臾身上，韩墨臾，你赢了，你什么都有了。

韩墨臾给了他一巴掌。

装什么如丧考妣的失痛，既然生了韩景詹，为何上头还有一个韩墨臾！

韩景詹发疯的和韩墨臾打做一团，天空的云团是橘红色的，韩景詹被韩墨臾摁在门外的石砖铺就的路上，被韩墨臾打得鼻青脸肿。

鼻子里涌出的鲜血顺着鼻翼侵入他的眼瞳里，世界是一片血色。

从今以后，他韩景詹是百般坏，还是万般恶，他不得欢颜，你韩墨臾就不得好过。

韩景詹研究能杀人的道法，甚至是邪术，他只求韩墨臾一死。

可这么多年下来，韩墨臾毫发无伤，并且对他的各种杀招采取无视听之任之的手段，韩墨臾根本就不在乎其后的危险威胁。

韩景詹还知道，韩墨臾跟那所谓世外高人老头去的南方，还在那里收敛了兵力。

韩墨臾越来越强大，而他只有不成器的那点子术法。

直到他三年前，他只有六年活头，并因为使了各种邪术，身体越来越差溅显羸弱的那些年，醴州城出现了声名鹊起的凶名传四方的陈少帅。

陈旭是一个军阀，韩景詹接近他并没有废了多大力气，仅仅是装作在酒楼装作一见如故，又慕名而来想要结识模样，那所谓不近人情的陈少帅，就和他酒楼把酒言欢了两个时辰。

而在日后的日子，他频频邀请对方共同玩乐，也没有遭到拒绝，那陈少帅对他的态度也由闲杂普通朋友变成了至交好友。

他要的是陈旭的兵，哪怕只能用来和韩墨臾做微末的抵抗，他也要。

况且，陈旭也不是太过无用，能够听他的四处征兵，壮大自己的军伍力量，这是花费了些时间，三年的时间就用在陈旭身上。

然后，他发现陈旭居然对他有不伦之情。

怪不得，陈旭会把自己的兵放心地交给他，这真是，也是一个完全掌控你的弱点呢。

光凭他和陈旭这点手段当然不够，他发现了柳清欢。

柳清欢拥有极为贴和炼鬼物的体质，借他之手所炼出的傀儡会无比的听话与强悍，比寻常傀儡要强数十倍。

那就把柳清欢也变成牢牢攥进他手心的工具。

收拢柳清欢是比收纳陈旭更为简单的事情，仅仅需要一个诱因，先在陈旭面前频频提到这醴州城牡丹怜多么的勾魂夺魄，再以宴请为由邀人听曲，但凡陈旭对他的那份所谓真心掺假，那么侮辱柳清欢的事情就不会出现。

依照陈旭那需要人处处顺着的性子，眼里自然容不得异物作祟。

假意的阻拦，换来的是陈旭变本加厉的侮辱，事情比他想象中进展的好，他以为柳清欢会被打得三天下不了榻。

陈旭离开后，韩景詹又回到了酒楼，他看到柳清欢还跪在地上扔在身前的被燎出的一个黑洞，他捡起地上的手套，坐回靠椅上，一字一句地慢述柳清欢的生平。

柳清欢妩媚的眼睛是江南细雨轻飘的平静，就宛如柳清欢在台上唱的那一出人意不得全，尚且未有眼泪飘洒，却已是心上淋漓一片雨意。

这样利用起来完全不用担心反捅，即便再如何平静，也不会拒绝这无何不可的机会去了却那些杀母仇人。

柳清欢答应了。

柳清欢仅仅是念动他教授的咒语，便能让人暂时受他的控制。

而他要控制人的那个名字是陈旭的心腹。

吓吓陈旭他是不反对，况且陈旭那边丝毫不用担心，而柳清欢这边他还需要先给一些甜头。

出乎意料的是陈旭失踪了。

幸好的是，陈旭给了他一份能召令士兵的文件，他的兵还在他手里。

只是他的那些个不识好歹的所谓并肩作战的兄弟战友总是说些让他甚觉聒噪的话，于是就让柳清欢将人都做成了傀儡。

陈旭的那件事让他知道，人命太过脆弱，既如此，就都做成傀儡便好。

韩景詹以为陈旭就会从一切中剥离出去，可陈旭出现在了韩府。

还与韩墨臾关系不浅。

这可真是，上天助也。

韩墨臾不是目空一切吗，陈旭竟也能成了他废了心思养在身边的人，一个工具竟也能用二遍，韩景詹一有空就想去看看，这样的陈旭还能怎么用？

韩景詹见到的陈旭是对他丝毫情意也未展露的，冷漠暴躁，看人如同看花草树木。

人的身份变了，对他的感情也全收敛的干净。

韩景詹对陈旭的身体充满了好奇，往日他从未发现陈旭还是个纯阳之体，而今朝像是中间蒙尘包住启芒，与这韩家的运命竟也有了牵扯。

那陈旭最好的用处不就是成为死人吗？

韩墨臾要用陈旭，也不知他对陈旭出手，韩墨臾可会阻止？

韩景詹试探了几次，韩墨臾未有任何阻止，倒是陈旭每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丝毫不知自己是可以供人取走玩赏，维护所谓器物尊严的神色动作，越是荒唐，越是有趣。

柳清欢从杀得第一个当地富豪的家里隐秘的暗格里找到一枚舍利子，这舍利子由于吸收了这家世代的孽业已是成了邪物，只要珠子经了陈旭的手，那么就会受这沉重的祸果纠缠，死亡意外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陈旭不受他的轻浮浪荡所蒙蔽，却受这一句珍宝珠子的蒙蔽，就算他集齐时间法宝又能伤害韩墨臾一分一毫？

画舫宴会上，韩景詹并未见到陈旭身上有霉运缠身的迹象，并且发现陈旭四周竟有一只用来监视陈旭的乌鸦，他眼神游移到韩墨臾身上，那温和虚伪的面容一如平常。

只有不想丢的东西才会给他上一层枷锁，那只乌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韩景詹不禁勾了勾唇角，看来死亡不是陈旭最好的结局，陈旭的作用比他想象中的大。

若是说之前他只是想用言语羞辱戏弄陈旭，这些日子确实愈发差劲的身体确实加强了他真正想要试试陈旭的想法。

不枉这次画舫之游。

陈旭使了手段能让韩墨臾带出来，也是有些傍身的本领。

更何况，陈旭的道法竟也不是不堪入目，竟也使得不错，他废了心力弄出来的红衣女鬼就这么被陈旭给弄得魂飞魄散。

他以为陈旭这种多管闲事的人，还要做虎口救人的活菩萨，没想到，竟也等到女鬼杀人才推开门。

乌鸦在枝头借束月光，用来点亮眸中那个行事洒脱的人，韩景詹莫名的觉得心脏有些悸动。

有时也不知陈旭是精明还是痴傻，他未救下那人也就未有与柳清欢进一步结怨，那人是柳清欢要杀的，做成傀儡永世不得超生的。

至于那个道行尚浅的水鬼，也是他用来进一步把柳清欢拉进他局里的一条绳索。

船上蔓延出的血腥味是触手打死的是曾经年少疯狂不懂事的几个人到中年有钱有势的大亨，被拍成一滩碎肉，也是那些与柳清欢有恩怨者。

韩墨臾不会怪他破坏他的画舫宴，也不投予多余的精力，于韩墨臾而言，他做得一切白费功夫。

韩墨臾平静漠视，却丢下了他用枷锁限制的陈旭。

韩景詹静待陈旭早点把眼前的动乱水鬼解决，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陈旭毫无防备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就算所有的精神都投在韩墨臾身上，也要注意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啊。

韩景詹拽住陈旭的头发，看着他面色发红，不受自控的模样。

这人是韩墨臾的，却在不是韩墨臾的人少露出这副红透的模样，就像是曾经那还冷寂却热烈对他的情愫。

这也可充当他的药。

韩景詹竟没生出多少的排斥。

他抱起陈旭，那软烫在他胸口处的呼吸，让他想起他而是那一场高热。

而这被他视为药的人，再次被去而复返的韩墨臾带走了。

而他因此受到了韩墨臾的警告。

韩景詹用尽手段想要韩墨臾给些他被摧毁被破坏的愤怒，全都失败而终，而在陈旭这里，韩墨臾却破了例。

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韩景詹把陈旭递给了韩墨臾，嘴角是他惯常的笑。

看着韩墨臾抱着陈旭离开，心脏疯狂蔓长的竟是韩墨臾又抢走了他的药，就像是抢走他活命的药。

但是那之后，却是不可抑制的兴奋，陈旭是不可多得工具。

他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韩墨臾却能因为纯阳之体的存在，康健体魄，长长久久的活下去，那他还剩的那点光阴，是用来供人耻笑的吗？

既然陈旭对你韩墨臾竟有这般的与众不同，那就让他彻底把他变成我的工具，而不是你韩墨臾的东西。

诱饵抛下的很简单，韩景詹迫不及待，他趁着月色在陈旭毕竟的韩府大门口等着。

韩景詹知晓，陈旭也是想利用他的。

他用病容假象来引诱陈旭，其实纯阳之体于他而言没甚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

即便他的身体确实因着他死去的父母所弄出在他身上的邪祟而时不时甚觉阴冷，但也无妨。

陈旭看他一半虚弱，看他一半邪佞的威胁，没有退缩，也算是又聪明了一回，不然，陈旭的价值又要待沽。

若是区区言语身份暴露的威胁就能让他退缩，那么陈旭根本就配不上用作他手中的工具。

陈旭不在意的无视，才是最好的局面。

陈旭总想做些无用功，竟能想出找军火商弄军火的想法，不过，这算是他给陈旭的一点酬劳，无何不可。

鱼儿已经咬上了鱼饵，韩景詹在和陈旭刀明军火放在韩府的后宅后，陈旭竟如出一辙和在韩墨臾那里一样，给了一瓷瓶的血，想必，这不可见的地方也多了道改为止息的血口。

陈旭是不聪明，但用他倒也能放心。

韩景詹并不指望他和陈旭做得事情能瞒过韩墨臾，世界在韩墨臾面前是透明的，予取予求的，韩墨臾想知道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除非，陈旭已经重要到能让他对这不屑的世俗过多的关心。

果然，韩墨臾什么也没有阻止。

乌沉香里的血香让他日日不安宁的身体的得到了一晚上的平静，陈旭进一步想要恢复军阀身份的行为，也使得一切得到了推进。

杀死韩墨臾，这让韩景詹竟从陈旭这个算是蠢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想要挑灭世界灯芯的痴想。

他是穷尽一切也未尝能得偿所愿，让韩墨臾死无葬身之地，而陈旭凭借什么呢？

凭借韩墨臾对他的特殊？

一个不在乎父母之人，怎会在意一个仅仅是能用的玩意？

韩景詹不知为何总是在揣测陈旭的感情，其实陈旭究竟怀有何种感情，又与他何干，既然一把火已经燃起，他只需再加上一把，用最大的一把。

人命，韩景詹并不认为有什么珍贵的。

只是来年不见春，雪下有朽骨。

把陈旭压在身下，看着陈旭那一张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受着傀儡毒侵蚀的脸，韩景詹竟久违觉出了轻松之感。

他的血洒在陈旭脸上的时候，他想着——失之我命！失之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