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吕方（1/1）
11:30，交卷的铃声准时响起，不管有没有做完，考生们都重重出了一口气，考场的气氛也轻松起来。
后面那位考生捅了捅周易的肩膀：“同学，做得挺快啊！我看还有半小时的时候，你就合上试卷了。”
周易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压根儿就没做多少。”
那名考生乐了，说：“哥们儿，这可就不实在了，我吕方什么人？天生一副好耳朵，一只苍蝇从一百米外飞过，我都能捕捉到，你写字的声音虽然小，但是那频率可一点儿也不慢啊。”
周易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是用手在做别的事情。”
吕方一愣，傲然的说：“不可能，声音、节奏都不一样，这个我有经验。”
周易笑了笑，没说话，恰在这时，监考老师收完了试卷，周易和吕方打了个招呼，匆匆的离开了。
出了八零一，远远的，周易就看见王青拿着两个雪糕站在那里冲他摆手，走到跟前，接了一个过来，吃了一口，周易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天灵盖浇下来，将他因为做题产生的疲倦一扫而空。
王青漫不经心的问：“考得怎么样？”
周易说：“还行吧，尽力了。”
王青点点头：“中午想吃点什么？”
周易摸了摸肚子，说：“早上吃得多，其实我还不太饿。”
王青说：“那就吃点清淡的，正好旁边有一家素食坊还不错。”
离得近，王青也没开车，带着周易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家叫“蝉知味”的小馆子。老板是王青的熟人，见了她，上前招呼一声，说：“还是老位置？”
王青点点头，说：“拿手的那几样都赶紧端上来，我这侄子下午还得参加考试。”
老板说：“是仙都大学的入学测验？”
王青稀罕的说：“那你以为呢？”
老板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说：“小伙子真有出息。”
王青得意的说：“那是，也不看看他姨妈是谁。”
菜很快端了上来，一个水晶豆腐汤，一个天鸠白菜，一个深渊蛇果扮杏仁，一个老死斑斓草。
王青另外要了两碗黄金龙米，一粒米有小手指一半那么长，很纤细，黄澄澄的，形状就像一根根金条。
周易吃了一口，满嘴喷香。
这都是在第三行政星不曾见过的好东西。
王青见他吃得津津有味，问：“要不要再来一碗？”
周易说：“不用了，这些菜看着不多，但是都很挡饥，这一碗米饭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完。”
王青说：“第三行政星那种小地方，真是苦了你。”
周易说：“也还行，就当是旅游了。”
王青说：“难得你想那么开。”
顿了顿，又说：“对了，仙都大学入学测验的前一百名是提供单身公寓的，有没有想过要去住住看？
这样的话，你拱白菜也方便些。”
周易放下碗，不好意思的说：“万象魔宗人才济济，哪能轮得到我。”
王青说：“这倒没事，姨认识个管后勤的，给你走走后门。”
周易疑惑的说：“十个宗派，那么多人盯着，走后门能成事吗？”
王青说：“就是一张床的事，哪有那么复杂。”
这是一张床的事吗？
周易寻思。
王青见状，说：“乐乐，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多了，有些书呆子气。姨妈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以我的经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越简单越好，越原始越好，就像喂猪一样，他想吃什么，咱就喂什么。
这叫‘投其所好，方得始终’。”
周易懂她的意思，他在第三行政星败光师父的家底时，用的就是这个法子，但是凡事皆有代价，如果是仅仅为了一张穿，哪怕上面躺着杨贵妃，纯粹从得失来论，他也觉得没这个必要，于是委婉的回绝说：“为了这事，真没有必要。而且，我觉得呆在花园头社区挺好的。”
王青遗憾的看了他一眼，说：“可惜了，猪是好猪，就是不拱白菜。”
周易低头扒饭，这几天的接触，饶是他对花园头社区红白理事会的不简单有了一定认识，对许可他们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也有了心里准备，这一刻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能感觉到王青是真的有把握做成这件事，但是，一个红白理事会的主持人又怎么会能量这么大？
还有烛爷，能轻易篡改一个人的记忆，这种手段，显道境有吗？
如果不是显道，那烛爷的境界是国士？还是从圣？
他们对自己毫不怀疑，甚至还有点儿发自内心的溺爱，这不是假装，而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这才是自己看到的冰山一角。
师父到底把自己卖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顿饭吃得他有些迷茫了。
吃完饭，王青又要了一壶花茶，给自己和周易各倒了一杯，说：“大学，是和家里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天地，考上之后，家里能给你的助力就不多了，理事会事多，到时候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管你，一切都需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可以尽情去施展，让我们脸上也添些光彩，如果你觉得倦了累了，那混个文凭就回来，理事会的家业虽然不大，温饱总是不愁的。”
周易没搞清王青这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出乎意料，这茶看着热气腾腾，喝到嘴里却冷冽彻骨，冻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不仅如此，这茶似乎还有其他功效，牵动了他万千思绪，让他如坠云里雾里。
一段隐藏很深的记忆被翻出来，他置身于一叶扁舟，举目四望，天与海相接，垂目向下，形单影只，似乎天与地间，万象俱灭，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一种因为孤寂而产生的悲怆油然而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来过，雨下过，浪来了，又去了，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就在他即将陷入永寂的时候，一个瘦削矮小的身影出现了。
“周易，你在听我说吗？”
恍惚间，王青的声音传来。
周易回过神来，说：“青姨，我在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这茶，我意识有些恍惚。”
王青闻言，歉然说：“哎呦，这事弄的，怪我！怪我！我忘了你境界低，喝不了这深渊异血泡的茶。这样，我给你再换一杯。”
周易勉强笑了笑，说：“不用，下午还要面试。”
王青从善如流的说：“那行吧。”
周易说：“那青姨您自己去忙，我去学校歇会儿，准备准备下午的面试。”
王青说：“去吧，这深渊异血泡的茶一壶就要八百块，我得把它喝完再出去，就不送你了。”
周易应了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王青又喊住他说：“周易！”
周易回过头，问：“怎么了？青姨。”
王青说：“没什么，姨就是想告诉你，这辈子既然有缘成了一家人，那就该相互珍惜这段缘分，不管什么时候，家里人都不会害你的。”
周易沉默了一下，说：“姨，我知道了，您放心。”
离蝉知味隔了两条马路的另外一条街道牡丹街是完全另外一幅景象，这里是仙都城大名鼎鼎的软红香土，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火树银花次第绽放，车水马龙，宛如叮咚泉水，人流如梭，个个笑靥如花，似乎连空气里都流淌着蜂蜜，十分繁华。
一处名为“指尖精灵”的合欢楼，一阵紧锣密鼓之后，吕方一脸轻松的穿上衣服，对旁边的合欢派弟子道了声谢。
合欢楼是托庇于万象魔宗的一个小宗派合欢派开设的娱乐场所，在隶属关系上，归口七情派。
那名合欢派弟子身材婀娜，长得俏丽，笑吟吟的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吕少太客气了。”
吕方正色说：“换了其他地方，我倒是不会客气，因为我吕少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块猪肉，她们呢，就是屠宰场的流水线女工。
一块猪肉在屠宰场女工的眼里是什么呢？就是一块可以随意摆弄的东西，工序完成了，也就完了。但是垚垚姑娘却与众不同。”
垚垚抿嘴一笑，说：“怎么个不同法？”
吕方正要回答，猛然看到窗外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急忙说：“下次再告诉你。”
说完，急匆匆追了上去，垚垚收拾着屋里的狼藉，也不在意，反正钱已经提前结过了。
周易心里有些不是味道，他这人不怕别人对他坏，就怕别人对他好。如果说花园头社区红白理事会的一众人还沉浸在自己就是许乐这个角色的游戏里，他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能够提供的一切便利。但是现在好像真相已经被戳穿了，自己压根没有被烛爷记忆重置，这种情况下，再享受那些便利，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不要脸。
就好像演电影，大家都在戏里，出于角色考虑，你不管是偷抢爬拿，还是严重些的杀人放火，都能说得过去，但是从剧组出来了，再做这种事情，就涉及到违法犯罪了。
他刚才找了个地方给师父打了个电话，想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征求下他的意见，毕竟师父更老奸巨猾一些。谁知道，等他打过去，立刻就傻眼了，他拨打的号码显示是空号，很明显，师父跑路了。
他又拨通了一个还在第三行政星的师兄的号码，师兄倒是人还在，只是明显的，状态也不太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多正常啊，师父这个老渣男不就是这样子吗？穿上裤子，吃干抹净就不见了。”
周易说：“师兄，我怀疑我被师父卖了。”
师兄嘴里的粗气稍微停顿，问：“咋回事？”
周易把来到第一行政星的事情向师兄描述了一遍，师兄笃定的说：“别怀疑，你就是被他卖了。你现在的遭遇的情况就跟当初他谎称送我去天魔宗交流挂职是一样的，你比我强的是，你只是去给人当儿子，我可是在天魔宗挖了足足三年的煤。”
周易默了默。
“不过，既然买家对你挺好的，我劝你还是留在那边的好，毕竟师父这边的家产也被你败完了。”
师兄语重心长的嘱咐说。
说完，又是有节奏的大喘气。
周易好奇的问：“师兄，你在干吗？”
师兄说：“师父走得匆忙，留下来几亩地，我帮他耕一耕。”
周易想起一件事，好心提醒说：“师父这人有毒，你小心得病！”
师兄：“啊？！”
挂了电话，周易就发现了急匆匆往自己身边赶来的吕方，收拾了心情，好奇的说：“吕少这是，忙完了？”
不用仔细回想，只是扫一眼，他就知道吕方刚才干嘛去了。
实在是这货太显眼，是自己在仙都城认识的第一个考生，做的事又太惊艳。
好吧，能在仙都大学入学测验这种重要时刻跑去狎妓，这种事按照师父说的，确实足够惊艳。
吕方干笑，说：“学术论证，上午听了兄台一番高见，小弟心有戚戚，忍不住想要论证一番。”
周易暗中翻了个白眼，这厮明显是在胡说，他不准备纠缠下去，红白理事会的事已经有点儿乱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见他要走，吕方立刻急了，说：“许兄，给个机会。”
周易停住脚步：“嗯？”
吕方急促的说：“不瞒许兄，过几天，我家族内部有个会议，要求参会人员每人必须带一名青年才俊，我吕方认识的都是狐朋狗友，说实话，和家族的要求有点儿出入。恰好，这次我爹帮我买了个驭象宗的推荐名额，又恰好，我跟许兄坐到了一个考场，让我见识到了许兄的风采，思来想去，也就许兄能满足条件了。”
周易纳闷：“我的风采？”
吕方说：“能第一个答完题的都风采绝世。”
周易说：“你有病吧？”
吕方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说：“许兄有所不知，据我们家族记载，历来在仙都大学的入学测验第一个交卷的，百分之七十都被擢拔为了第一名。也就是现在不允许提前交卷了，要不然，许兄也必是那百分之七十之一。”
周易说：“咱俩认识吗？”
吕方干笑：“毕竟一起同过窗。”
周易扭头就走。
吕方急的大叫：“许兄，价钱好商量，你不是红白理事会的吗？我可以在你们家办十次升学宴。”
周易回过头，认真思索了一下，问：“你要是考不上呢？”
吕方咬了咬牙，说：“你放心，我可以先交定金，全额。”
周易说：“定金不退！”
吕方说：“不退！”
说完了正事，吕方打探了一下四周，指了指“指尖精灵”，悄咪咪的说：“那个，要不要加深一下感情？”
周易面无表情的说：“反了！”
吕方：“反了？”
周易说：“我一直认为，‘一起扛过枪’这件事也许更加适合服务者所在的这个群体。”
吕方好大一会儿还回过味儿来，随后，两眼放着贼光快速追了上去。
蝉知味，王青一手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手拿着电话，说：“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许可说：“先听好的吧。”
王青说：“好消息是许乐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吕家那个小色胚搞到一块儿去了。”
许可气急败坏的说：“我老许家好不容易才有后，没想到这么快根就断了，这个逆子！”
王青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赶紧解释：“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俩人成了狐朋狗友，有这种良师益友，许乐估计很快就能学会拱白菜了。”
许可在那边长出了一口气，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吓死老娘了，差点儿做了亏本买卖。
那坏事呢？”
王青犹豫了一下，说：“坏事，就是许乐还没开始拱。”
许可说：“没事，小孩子学东西快，给他点时间。”
王青：“嗯！”
许可说：“你还有事没？没事就挂了吧，我这正忙着砍人呢。”
王青说：“你忙吧，小心点儿，别溅身上血。”
快走到八零一，周易不死心的又掏出手机拨了师父的号码，不出意外，还是空号。
三次，是试探的极限。
有些失望的挂断，他意识到师父是想做一个割裂。以前的师兄师姐，不管是出去挂职锻炼，还是参观学习，师父虽然有时也找不到，但是号码一直是通着的，现在打不通，说明师父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毕竟，他的手机号是第三行政星最古老的号段之一，能卖一万多块。
吕方察觉到周易心情的落寞，以为他是想向家长汇报上午的考试情况，心中一动，拨了一个号码：“爹！告诉你一个……”
“滚，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