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最后（1/1）
徐野觉得这辈子最巧合的事情就是发现自己曾经和相亲对象见过面，还聊过天。
彼时的徐野正站在他们家门口，和刚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的柳妍面面相觑。
一时间，两人沉默不已。
“还愣着干嘛呀，看看你这样子，赶紧回房间收拾收拾！”柳母生气的瞪了她一眼。
柳妍兴许是有些累了，低头哦了声，随后绕过徐野回房。
“这闺女不知道你们会来，早上六点就起床干活去了，忙活到现在……”柳母边招呼徐野坐到沙发上边讲。
这语气听得令人不适。仿佛让自己女儿干累活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
“我们柳妍啊，啥都会做。可听话了呢！”柳父使劲的夸着柳妍。
不一会柳妍出来了，她没怎么打扮，只是换了件稍微干净的衣服。
“听说妍妍还是个大学生呢。”奶奶笑着握住柳妍的手。
“大学生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嫁人呢。和她同龄的女娃都已经生孩子了。”
两家人相互聊着，徐野根本没机会插嘴。本来打算表现的混一点，没想到柳妍就是上次和他一块喂猫的那个姑娘，他瞬间装不起来了。
他往柳妍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柳妍的表情也算不上好。似乎是注意到了徐野的目光，柳妍转头看了看徐野。
有种求助的意味。
“奶奶，我想和柳妍单独聊聊天。”徐野开口。
本来还聊的热火朝天，听到这句话。两家人的眼里都快闪出光来了。连忙说好好好，还以为他俩看对眼了。
“那……柳妍，你带着徐野去外面逛逛，你们想聊啥就聊啥。”柳母的笑容就没止过。
柳妍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好。”
和柳妍出来后，徐野才觉得有些许放松。但两人这关系，也不至于到想聊什么就聊什么的地步。徐野斟酌着如何开口拒绝这么离谱的亲事。
没想到柳妍先他一步开口:“原来你就是徐野啊。”
她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点少女刚成熟还未褪去的稚气。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柳妍。”
柳妍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不过。”走在前面的柳妍突然回头，停下脚步，面色有些严肃的看着徐野“你也不想这么早结婚吧。”
徐野点点头，想听柳妍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会说不在乎那些吗？”
徐野其实有点头绪，但不怎么确定。
“我没想过和村里同龄的女生一样这么早结婚，因为我不想我的一生都被困在这里。”
“所以呢……”徐野觉得柳妍的表情带着些许忧郁，这种表情，他曾经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见证过。
一种近乎绝望，却又不甘的表情。
“大专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我可以去外面看看，以后也许还会在外面发展。”
“这样挺好的。”
“我不是讨厌你的，徐野。换作是其他人我可能也会这样。”
“我知道。”
柳妍愣了愣，没再看徐野。她找了个台阶坐下，徐野也跟着她一块坐下。
“我妈妈……不想我读大学。”
“我知道。”
“我之前的学费都是我哥哥偷偷给我的。”
徐野想起了那次在火车站上柳妍接的那个男人，没看清脸，不过看上去和徐野差不多大。
徐野不知道柳妍为什么突然和他讲这些，后来听柳妍提起她没什么朋友的时候。徐野才明白，柳妍其实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徐野就这么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注意柳妍的表情，可能是柳妍的长相给他一种错觉，觉得柳妍是一个很脆弱破碎的女孩。
“你不用同情我啊。”柳妍看到徐野的这种表情后，噗的笑出了声。
“啊……我没有同情你。”徐野悻悻道。
“我并不觉得我很可怜，我只是在追求我想要的。”
“……”
“其实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
“嗯。”
“所以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家长那关比较难过。”
柳妍想了想，说“我过几天会偷偷坐火车回学校，至于我爸妈那边，有我哥。”
“你哥？”
“我现在的话，学费都是我哥帮我出的。他也不在这里生活，不过他说他谈了个女朋友，是我们村里的。”
“他说先用他这件事拖住爸爸妈妈，至于剩下的，就得靠你了。”
“我该怎么做？”
“我父母主要是看重彩礼，到时候你就和你爷爷奶奶说我的彩礼要很高，然后说我其实不喜欢你，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相处……”
“不行，这对你的名声不好。”徐野皱眉。
“徐野。”柳妍看向他，眼里满是坚决“我不在乎。”
“我这次回去，以后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徐野问。
“这句话很难理解吗？”柳妍站起身，冬天的早上竟然罕见的出了太阳。
层层云海将太阳遮掩住，只有几丝光线刺破云层照到柳妍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是随意挽起的，飞扬的发丝染上金光。头一次，徐野觉得原来一个人的生命力，可以如此强大。
“不，那我祝你以后成功。”
“谢谢，也祝你以后成功。”
两人相视一笑。
和柳妍的最后一面，也就是这一面。既然一个女生，渴望走出大山，对抗不公。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劝苏浅现在放弃呢？
生命是如此渺小，又是如此强大。
或许一切命运都将我们安排好了，顺着时间的沙漏不断向前走，无论如何，都要听从自己的内心。清醒，独立，或许就是柳妍和苏浅的共同点吧！
他也确实，不该妄下定论。
原本以为自己想开了，没想到只是凭自己的见识自我安慰罢了。徐野不由觉得好笑，因为他发现了一种很奇妙的力量，而他身为男性，并不懂的力量如何，只知道，他应该去一步一步接纳，随后变为推崇，最后成为一种敬仰。
后来，爷爷奶奶确实也没催徐野和柳妍相处了。村里到处传着柳妍离家出走的消息，很多人说她不孝，柳父柳母因为她这件事气的不轻，骂了她几天，几乎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柳妍的哥哥还把徐野带来的礼品全都送回徐野家了，中途一直在道歉。但徐野看出来了，他的哥哥很开心。那种开心并没有表现出来，可徐野意识里总是这么觉得。
爷爷奶奶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了。
只有徐野知道，这次是柳妍最后的机会了，万幸，她成功了。
“柳妍真的挺牛逼的。”小四说。
“挺佩服她的。”
“村子里七嘴八舌的人很多，背后许多人在嚼她的舌根，没想到她还能做到如此痛快。要是我，估计还得犹豫很久呢！”小四感慨，随后话题一转，贱兮兮的凑向徐野“怎么样啊，现在别人都说柳妍是看不上你才这样的。”
“……”徐野推开小四的脑袋“管他们怎么说呢，反正我现在是不用愁这件事了。”
本来他还以为要废老大劲去抵制这场被安排的关系，没想到柳妍挺聪明的，除了对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其他事情安排的快速妥当。
可能和她那个哥哥有关系吧，如果没有她哥哥的支持与帮助，或许她现在可能还会和徐野一块坐在那台阶上冥思苦想如何逃脱困境呢。
和爷爷奶奶待了大半个月，年底的时候，徐野和萧严小四他们一块回去了。
两老人家还打算送徐野到火车站呢，被徐野连忙制止了。火车站又远又挤，他怕二老会受不了，但二老执意要陪他走一段路，徐野索性就让他们送他到村口，临走前还给徐野带了大大小小的特产。
徐野提着这些沉甸甸的袋子，心里竟有些贪念这屋子里的温度。
走到村口，徐野不忘嘱咐“你们以后少干点苦活，雨天不要出门容易摔倒，有什么事就和我打电话，钱不够用了就和我说……”
“哎呀，钱够用。倒是你，去那边要吃好穿好，别舍不得用钱。还有没事的时候给我们打个电话，你不在家的时候，你奶奶总是念叨着你。”爷爷拍了拍徐野的肩，奶奶则是看着徐野，没有说话。
徐野知道，如果奶奶一说话，可能就崩不住了。
他抱了抱爷爷奶奶，挥手和他们告别。
徐野很讨厌离别，因为离别说给人带来一种浓重的孤独与不舍。这种不舍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在这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可能每天都会想着之前和爷爷奶奶在一块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和爷爷奶奶来说，都无比难熬。
可没有办法，他被生活推着前进，他必须要离开，体验到无尽的孤独与不舍之后，他才可能给爷爷奶奶提供更好的生活。
回来后，萧严和小四便匆匆回到了店里。可能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两人比较赶。徐野倒是挺清闲的，他慢悠悠的走过街道，和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又继续逛街般踱步。
又到了那个熟悉的店子门前，不过这次他没在犹豫，而是直接推门而进，风铃声带着沾染着冷气的徐野同时响起。
“大部分人今天都会回来复工了。”苏母说。
家里现在就剩苏母和苏浅了，苏然拜完年后便和华少长一同回去了。
苏浅已经准备开始练琴了。
不过听到苏母这句话后，苏浅不由的出了神。
“今天吗？”她问。
“嗯。”苏母答道“今天下午差不多都会回来了，我明天就回公司了。”
苏浅点点头，没再说话。
苏母说的没错，大部分工作人员下午就差不多来了，苏家又开始和平时一样恢复热闹，重新开始运转秩序了。
不过徐野是第二天上才到的，他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又回了一趟出租屋。本想着偷偷把徐父的身份证放回原位。一开门，就看见徐父坐在沙发上喝酒。
他捏着门把手的手僵了下，随后才平复心情，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进门。
徐父这次没有看他，脸色异常的平静。
“我的身份证在你那里吧。”
一句话，让徐野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以至于他骤然停下脚步。心理性的恐惧迫使他僵硬的转头观察徐父的表情。
徐父放下酒瓶，玻璃碰撞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哐当声。
徐野没说话。
徐父也没有看他。
“和老不死的东西玩的挺开心的啊。”徐父看向徐野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笑了声。
“……”
徐野把他的身份证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转身。谁料，头皮猛的一紧，他整个人被拽向了墙壁。
他听到了徐父的声音，认命般闭上了眼。
脑袋被他撞向墙壁，徐野觉得额前火辣辣的疼。
“长本事了是吧，还偷老子身份证？”
“怕我去那里？”
“好歹我也是你老子吧？”
徐父松开他，徐野脑袋被撞的晕晕沉沉的，整个人虚脱般滑落在地上，迎接他的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每次被打到这种程度后，徐父都会停手，继续坐会沙发上喝酒。但这次，徐父似乎心里极其不满。
等他发泄完之后，从徐野包里把他的钱席卷而空，摔门而出。
他呆滞的躺在地上想了好久，爷爷奶奶给的东西都已经被徐父弄的七零八碎，他废了老大的劲挪到那盒被精致包装好的东西面前，手颤抖着检查是否坏了，万幸还是完整的，他松了口气，随后便闭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觉还是昏迷了，他被冷醒的，浑身疼痛的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他打了个电话给萧严。
萧严很快就赶来了，徐野都觉得他没用多少时间。
“他又打你了？”萧严脸色阴沉的可怖。
徐野让萧严把自己扶起来。
“送我去附近的诊所打针吧。”徐野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发声都有点困难。
“你嗓子怎么了，该不会是感冒了吧。他真是个畜牲。”
徐野摇了摇头，似乎已经习惯了。
不是已经，是早就习惯了。
诊所里护士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所幸他的伤口在头发里，看不太出来。
嗓子是因为躺地上睡觉受凉导致重度感冒，打完针医生还开了几盒药给他。
费用都是萧严出的，因为他掏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全被徐父拿了。
“你爸也太不是人了，怎么说你也是他儿子啊。”萧严扶着徐野。
“没办法。”徐野叹了口气。
“我都想报警了。”
“报警没用的。”之前徐野也不是没试过，结果因为证据不足，徐父仅仅被拘留了几天，出去后更加残酷的暴打徐野。
萧严也没怎么说话了，两人就这么沉默的上楼。
“要不等下去我家睡一晚。”萧严怕大半夜徐父突然又回来。
徐野也怕，点点头“行，先去出租屋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吧。”
拿完东西，萧严便打了个出租车带着徐野一块回自己家住，本来他是骑摩托过来的，看徐野这样子，怕他被风吹感冒。
“没想到现在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快读高中那会儿被你爸接回去的时候没能力阻止，现在你被你爸打的时候也没能力制止。”萧严滚了滚喉结，缓缓开口“挺对不起你的。”
萧严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出乎徐野意料的。
徐野看着萧严，他知道萧严一直挺内疚的。可这件事根本就和他没关系，徐野不想让他这样，萧严在他心中，应该是自由坦荡，敢作敢当，勇于挑战，却不善于表达。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
亲情，爱情，友情。
都不应该限制他。
风吹的徐野鼻子酸酸的，他用手锤了一下萧严的肩膀。
“傻逼，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们，徐野心想，萧严本该和小四一起创业，一起出人头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一起在这个城市匍匐前进，残喘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