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旧好（1/1）
“如意县主”四个字落地，除阿烛之外，几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现在整个盛京，谁还不知道安成郡主母女俩响当当的名号？安成郡主先是害了平民出身的前夫，后面又因为感情不合污蔑陷害如今的夫婿，只可惜，同样是商户，薛桓可不是姜惟那样可以随意构陷的人。
如意县主年纪虽小，可自幼骄纵，没生病前就喜欢在贵女之中争出高低，生病之后也不见半点收敛，因为安成郡主的对秦烛的虚情假意，她就能接二连三地痛下杀手。恶毒不输其母，可见这都是一脉相承的。
其他贵女都瞅着罗玉敏，毕竟她当初可是被如意县主当作棋子，差点害死秦烛，心中犯嘀咕，只是当着她的面不好说什么。
戚真儿没她们这么多顾忌，一想到那日围场上的惊险，她就一阵后怕，忍不住道：“她来做什么？难道是想要与你摒弃前嫌、重归旧好？”
戚真儿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往，当初能被人撺掇着给阿烛下马威，也是因为觉得如意县主可怜，后面发觉不对劲，便及时悬崖勒马。
否则若是真的做了伤害阿烛的事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宋梧月同样盯着罗玉敏，冷冷道：“罗娘子，难不成是忘了当日围场的事情？”
其他人都不敢提起，毕竟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今日又是罗玉敏的生辰，大家只是来做客的，看看热闹也就够了，毕竟家里关系好，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姻亲，犯不着再去踩一脚。
但宋梧月和罗玉敏关系一般，她连自己亲妹妹的心情都不在意，更不要说别人了。还考虑罗玉敏的面子问题？
开什么玩笑。
“罗娘子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要请如意县主进来，那我们即刻告辞，便当没有来过。”
戚真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罗玉敏。
“我……”
罗玉敏懊恼不已，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是一万个后悔，“我不会让她进来的。”
“不是说，她不肯走吗？”
所有人齐齐望向阿烛，便见她慢吞吞道：“你不让她进来，又不出去见她，若是迟迟不肯离开，被罗姨母知道……”
宋梧月不耐道：“你管她做什么？那种疯子，若是叫她进来，怕是第一件事便是把你活活撕了。”
真是晦气！
连带着对罗玉敏也不待见起来。
宋梧月搁了茶盏，不轻不重的一声，沉着脸道：“阿烛，我们回家。”
嚯！
这宋五娘真是眼高于顶，谁的面子都不给！
万娘子几乎要把手帕扯烂，心想：秦烛那张嘴去哪儿了？怎么不说宋五娘？
阿烛仿佛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娇软可欺的包子，看了眼满是难堪的罗玉敏，又看了看面色不好的宋梧月，小声道：“来都来了……不然去看一眼如意县主想做什么？”
石锅中的酪浆滚开，咕嘟咕嘟，冒着烫人的热气。
香味儿扑面而来，盖过清茶，熏着点心。
罗玉敏记着阿烛喜欢饮用酪浆，特意让人煮的。没想到还未用上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不已。
在宋梧月阴沉的目光下，罗玉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声道：“我没有想让她进来，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不妥。”
至于有什么不妥，却是说不出来。
挫败感油然而生，罗玉敏咬了咬牙，当机立断道：“我这就出去，请她离开。”
戚真儿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罗玉敏没有昏头。否则真是要闹的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不过罪魁祸首还是如意县主。
偏偏挑在罗玉敏生辰这日，她们都在。不知安的什么心！
“玉敏专门让人为你煮的酪浆，秦娘子用一些吧。”万娘子开口道，她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如此不计前嫌，秦烛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窦娘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紧跟着道：“是啊，虽说一母同胞，可秦娘子也不必为如意县主担心，毕竟她和安成郡主都没有好好善待于你。可见人在做天在看，是半点恶念也不能有的，否则迟早得天谴。不过还是秦娘子有后福，和五娘情同姐妹，还有宋家做靠山，往后也不用听见如意县主四个字就害怕了。”
暗戳戳的嘲讽。
秦烛的伶牙俐齿，也就是对着她们这些好脾气的人，一听到如意县主在外头，立马蔫得跟个瘟鸡似的。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这有窦娘子什么事？”宋梧月当下就不乐意了，阿烛再不好也轮不到她们来说三道四。
窦娘子在心里哼了一声，装什么装，嘴上道：“难道我有哪里说错了？秦娘子如今是宋家的人，本就没什么好怕如意县主的。”
“谁说我怕她？”阿烛猛然抬头，不知不觉中，泪水聚满眼眶，却又倔强地不肯掉落，水雾浸湿黑羽，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有一种湿漉漉、招人疼的可爱。
窦娘子一愣，很快闭嘴。
阿烛起身，道：“窦娘子不信，我便出去与她对峙。”说罢迅速起身，她记性好，不用人带路就径直往外走，朝大门口的方向去。
再不走，眼泪就要从嘴角流下。
阿烛默默把泪水憋了回去。
她好想用一点酪浆再去看热闹。
“阿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真儿，她急急忙忙追上来，紧跟着是宋梧月，恼火地瞪了一眼窦娘子，扔下一句话。
“窦娘子这张嘴，生的实在多余！”
不怪阿烛说她话多，堵她嘴！
“我……”窦娘子瞠目结舌，没想到阿烛气量这么小，说几句就跑，先头的劲儿去哪儿了？难不成她真要去找如意县主证明自己的胆量不成？！
万娘子也开始责怪她：“你真是，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歹也过过脑子！赶紧跟上去，看看热……看看情况！”
好险。
差点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赵絮絮：“……”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阿烛形容的还真没错。
几个高门贵女也纷纷起身，在女婢的搀扶下往门口而去。
罗家在青雀巷中，和宋家隔了几条街，平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今日看见郡主府的马车停在外头迟迟不肯离去，更是引来无数行人目光。
如意县主戴着长长的幕蓠，即便是这样闷热的天气，也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自从阿烛分了一半家产，如意县主便守着剩下的家私惴惴不安、艰难度日。她心里害怕薛桓会害她，整日整日睡不好觉，又隔三差五的冲着下人发脾气，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成骨头架子了。
如意县主自幼被宠坏，安成郡主疼她，样样都是给她准备最好的，就算是刚得怪病那会儿，都没有过这样的苦日子！她现在后悔极了，想到薛桓，就控制不住想起母亲死前的惨状，可以说是死不瞑目啊。
如果安成郡主还在，薛桓一定不敢像现在这样对她！
如意县主忍不住哽咽。
这个时候，门开了，罗玉敏头戴幕蓠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婢。
如意县主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来，带着哭腔道：“玉敏……”
这一声饱含真情的呼喊，让罗玉敏忍不住汗毛竖起。
她怕让罗夫人知道，低声道：“有什么事情，去马车上说。”
罗玉敏怕丢人现眼，如意县主可不怕。
或者说，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那点名声根本不值一提。反正如意县主的名声早就臭的不能再臭。
如意县主知道罗玉敏的性子，否则也不会急冲冲跑来求她收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罗玉敏是不会拒绝她的。
“玉敏，你救救我，你一定要帮我。”
如意县主紧紧抓着罗玉敏的手，好多天没修剪的指甲，将人抓得生疼，偏偏她自己没有感觉。如意县主脑子里全是那碗被下了毒药的羹汤，如果不是女婢良心不安，吐露出来，她现在已经死了！
罗玉敏疼道：“你先松手，你、你不要抓着我。”
如意县主一心只想着逃命，她绝不能继续留在郡主府，府里肯定还有薛桓的人，薛桓早就想摆脱她们母女，阿娘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玉敏，玉敏你一定要救我……”如意县主哭道，“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我不能再回去，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罗玉敏硬是没能挣脱。
还是身后几个女婢眼见不对赶紧上前，边道：“县主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边用力把如意县主扯开。
如意县主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掌心被擦破，火辣辣的疼。她看着面前人的衣裙，心中又屈辱又悲愤，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一个劲地哭。
她好想阿娘。
阿娘临终前，直勾勾地看着她，心如死灰说：“如意，你会后悔的。”
如意后悔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
“阿娘……”如意县主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在地，被郡主府的女婢扶起来，还在不停的哭。
罗玉敏只觉难堪不已，恨不得从未认识如意县主。
有什么话不能去马车里头好好说？
她无非就是觉得她还跟以前一样好拿捏！
“你在说什么，什么救不救的……”
郡主府的女婢也是一脸难过，对着罗玉敏哀求道：“罗娘子，求您救救我们县主吧。我们县主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胡说八道！”罗玉敏忍着怒气道，“如意县主又不是无父无母，就算碰上难事，也不该来寻我！”
“我和无父无母又有什么区别？”如意县主哭着道，趁其不备就抓住了罗玉敏的袖子，声音嘶哑，又带着怨恨，一字一句道，“阿娘死了，阿耶便容不下我，他早就想我去底下见阿娘！玉敏，你若是不救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今日险些就被他下毒害死！”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罗玉敏被她吓了一跳，目光染上惊惧，总觉得如意县主是不是精神不大正常……
薛桓会害她？
怎么可能。
“你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意县主死死抓着罗玉敏的手，几乎要把她袖子给扯破，这一回任凭女婢怎么拉都拉不开。
罗玉敏都开始哆嗦了，抖着声音道：“你冷静一些，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意县主道，“我阿耶根本不喜欢阿娘！当年赐婚，他怨恨阿娘，怨恨陛下，甚至怨恨我，就是他给我下毒，我才生病，他想我死，也想阿娘死……”
说到激动之处，如意县主的话开始颠三倒四。
但这并不影响别人看热闹啊！
一墙之隔，大门后头，几个贵女皆是目瞪口呆。
赵絮絮忍着嗓间痒意，连咳嗽不敢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了阿烛一眼，见她眼眶泛红，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呐！”窦娘子没忍住，“如意县主是疯了不成？怎么跟安成郡主似的，开始胡乱攀咬人……”
快住口吧你！
万娘子拉了她一下，好了，大家继续看热闹。
阿烛心想，这也太刺激了。
原来这就是奚澜所说的“好戏”。
如意县主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想要求见陛下和太后娘娘，可惜这两位早就因为安成郡主恶了整个郡主府，如意县主连宫门都进不去。
至于其他宗亲、从前与安成郡主交好的士族夫人，有一个算一个能躲多远躲多远，恨不得和郡主府撇清干系。
她们若是早早知道安成郡主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又怎么可能和她往来？
如意县主茫然许久，挖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最后还是弃暗投明的女婢，告诉她今日是罗玉敏的生辰。
去年的今日，如意县主还在罗玉敏的生辰宴上大出风头。
她又哭起来，道：“玉敏，我真的没办法了，阿耶视我如累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不能再留在郡主府里，我会死的，阿耶真的会杀了我，他早就想那么做了！他恨阿娘，可是阿娘都是为了嫁给他才受陛下的指使去害人！阿娘对他那么好……呜呜呜，我不想死，玉敏，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哭的稀里哗啦，说的断断续续，那明明白白的字眼，却如水溅油锅，噼里啪啦炸开无数火花。
安成郡主，真的是受陛下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