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元曦（1/1）
两进两出的小宅子，种满了花花草草，大门往里走，就能看见一棵几十年的枫树。春日里换上新衣，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阿烛和宋枝枝一行人在这里住了两日，期间谢良来了两回，给他们带了些新鲜的蔬菜，恰到好处的问候，既不过分殷勤，又让人感慨贴心。
阿烛和宋枝枝还不知道其中的猫腻，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事，都被谢氏的善意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七娘，我们明日给谢家送个帖子，带些薄礼去拜访一二吧？”夜里，阿烛辗转反侧。
本来是没想上门拜见的，毕竟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外，身边没有长辈带着，贸贸然登门，难免给人唐突之感。但是这几日以来，谢氏多番照应，若不去道谢，那就是她们有失礼数了。
宋枝枝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他们今日又在外头跑了一天，阿烛体力比她好，到底是没有白锻炼的。宋枝枝就不行了，她全身酸痛，尤其是两条腿，就跟散架了一般。
她隐隐约约听见阿烛说什么“来都来了，到时候再去汲郡看看九娘子”，宋枝枝又“嗯”了一声，不管阿烛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见。
宋枝枝往热源靠近一些，贴着阿烛，轻轻抱住她。
“阿烛。”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蹭了蹭身边人的面颊，声音很轻，软软的，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们睡吧。”
阿烛顿了一下，将她的手放进被衾中，也不管宋枝枝听不听得见，小声回答道：“好呀。”
隔日，青露准备好了不会出错的见面礼，给两位娘子梳好头发，正要把早食端过来，阿烛忽然想起什么，将记了琅琊王谢两家信息的那一卷竹简翻找出来。
是她先头做的功课。
【谢，一，爽利直接、文武双全。】
换了旁人怕是都看不懂上头写的什么东西。
阿烛心里有了数，眉眼弯弯，她喜欢直接人。
牛车是昨日刚租赁的，车夫倒是不必另外雇，这回九江奚氏随行保护的人都会赶车。
阿烛先进了车舆，再转身朝宋枝枝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宋枝枝靠在她肩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睡吧睡吧。”阿烛道，“少说也得两刻钟才到谢家。”
宋枝枝小声道：“阿烛，你精神真好。”
阿烛嘻嘻笑，有点小得意：“改日拉你一起打五禽戏。”
宋枝枝点头说好。
靠着阿烛打了个瞌睡，快到的时候，被轻轻叫醒，阿烛给她理了理衣裙，“我们下去吧。”
拜帖是一大清早就送到谢夫人手中的。
也不算失礼。
只是不赶巧，今日谢家还有贵客到访。
“夫人，秦娘子和宋娘子来了。”
谢夫人强忍着心头喜意，对着一旁的贵女道：“十二娘，我一会儿将人介绍你认识。”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就起身往外走。
走到庭中，谢夫人就看见两个年轻的小娘子往这边而来。
一个秀美安静，一个灵气逼人。
谢夫人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哎呀，不是说宋七娘不好，但她绝不会是瑶之喜欢的那种贵女。
两个年轻小娘子已经走到面前，身子还未弯下去，就被谢夫人拉住手，笑道：“让我猜一猜，这位就是宋老家的七娘，是不是？”
宋枝枝含羞一笑，细声细气道：“夫人好眼力。”
谢夫人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如今不过十岁出头，讨人嫌的很，谢夫人看她是处处不顺眼，每每在外头瞧见乖巧懂事的孩子，都要回去将女儿一顿说。
谢夫人对宋枝枝印象很好，当然，今日最主要的还是阿烛。
“阿烛？”谢夫人嘴角止不住上扬，笑盈盈道，“瑶之在信中这样称呼你，我也就跟着称呼了。你们大老远跑来，怎么还在外头住？实在见外。”
阿烛虽然做过功课，对谢夫人的性情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但也比不上这会儿亲身接触来的直观。
丹凤眼微微睁圆，弱化了眉宇间的几分清冷，她像是有些许受宠若惊，嘿嘿一笑，立马透出几分傻气。
“夫人安好。”阿烛道，“瑶之哥哥与少煦哥哥交好，对我也颇为照顾，只是我们这回出来，是有些事情要做，知道夫人和善，可夫人平日忙，也不好叨扰……”
“这算什么叨扰！”谢夫人打断她的话，从她那声“瑶之哥哥”出来以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谢夫人虽然对奚照印象还不错，但架不住谢家主隔三差五地发牢骚，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谢氏的一切自然都是要留给谢珺继承的，谢家主自然不希望谢珺被奚照带入歧途。
谢夫人也是知道裴明时成为益州牧的事情，知道归知道，欣赏归欣赏，可还是说谢珺也同奚照一般，在裴明时麾下做事，那她可就难以接受了。
除非，裴明时是她儿媳妇儿还差不多。
给儿媳妇儿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谢夫人今日看见阿烛，脑子里其他什么念头都没了。
谢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小娘子那么关心呢！谢夫人捏了捏阿烛软乎乎的脸颊，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问道：“你阿娘，想来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
提到阿娘，那阿烛可来劲了。
阿烛挺了挺胸，道：“夫人，我好看嘛？”
谢夫人想也不想：“自然是好看的！”
她儿子的眼光能有差吗？
阿烛骄傲道：“我阿娘比我好看十倍不止！”
谢夫人还没见过那位传言中被奚无常宠在手心的百里夫人，不过想来也是，能让奚无常这种疯子如此疼爱，甚至爱屋及乌，那位百里夫人一定是生的花容月色。
谢夫人目光慈爱，这么好的相貌，往后生出的孩子，岂不是要人见人夸？
谢夫人的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好好好，好孩子。来，进来说话。”
谢夫人拉着阿烛的手没松开，宋枝枝落后一步，目光落在谢夫人的手上，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
阿烛也察觉出了谢夫人不同寻常的热情与喜爱。
嗯？？？
难道是瑶之哥哥说了什么？
不应该啊。
瑶之哥哥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听到脚步声，原先跪坐在软席上的女郎抬头，便见姨母紧紧拉着一个小娘子的手，笑容满面，给双方介绍道：“阿烛，七娘，不必拘谨。这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唤她十二娘就好。”
“十二娘，这是阿烛……”
“我知道。”
清清冷冷的声线，如南方冬日的雪，纷纷扬扬，落地即化。
崔元曦起身，一身淡青色襦裙、不施粉黛的贵女朝她们走来，对姨母道：“阿纤与我提过，秦娘子与宋娘子是她在盛京的知交好友。”
阿烛呆住：“崔十二娘？！”
她是谢夫人的嫡亲外甥女？
宋枝枝也愣半天。想了好久，才找出一点儿印象。
士族一向同气连枝、以联姻维系感情。
戚真儿的母亲是清河崔氏的贵女，崔元曦的母亲，与谢夫人又是亲姊妹。故而，他们几家向来要好。
也难怪她们会在谢家看见崔十二娘。
阿烛第一反应：功课没做到位！
第二反应：她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崔十二娘了！
谢夫人没想到她们都知道彼此，不禁合掌笑道：“缘分如此，妙哉妙哉。”
谢夫人原本最属意的儿媳妇儿还是十二娘，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相貌样样不差，和自家儿子也是郎才女貌。
只可惜，一个无情，一个无义。
崔元曦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还记得小时候被谢珺坑着爬墙头摔断腿的事情。
为此，回.回见了谢珺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这是他们俩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谢珺也很无奈，明明是她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儿，那大门走不了，只能翻墙了。况且都说了是小时候了，怎么还耿耿于怀呢？当然，他也不愿意提起。
一个如姑射神女，一个是如玉郎君。
又是表兄妹的关系。
谢夫人只提了一次，崔元曦就红了眼眶，吓得谢夫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姨母，可否让我与秦娘子单独说几句话？”
“嗯？”阿烛正跟宋枝枝咬耳朵呢，忽然提到自己，险些吓了一跳。
崔元曦生的美，是那种冰雪般剔透的清冷之美，又因为自幼饱读诗书，气质超然脱俗，远远望去，仿佛神女一般。
谢夫人只当她们孩子之间玩的好，笑了笑道：“好，先让给你。”
崔元曦哪里不知道谢夫人的用意。
等前厅只剩下她们几个，在阿烛紧张的目光下，崔元曦开门见山，道：“谢瑶之一肚子坏水，并非良配。”
忽然想起自己见面礼都没给而折返回来的谢夫人：“？？！”
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元曦！
你到底有多恨瑶之！
阿烛没想到崔元曦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她迟疑道：“瑶之哥哥，一肚子坏水？”
崔元曦点头道：“谢瑶之看着风光霁月，实则一肚子坏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人下套，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蒙蔽。”
阿烛摸了摸鼻子，道：“但是，瑶之哥哥对我还是挺照顾的呀。”
崔元曦冷着脸，道：“等你日后摔断……”腿就知道了。
话没说完，被冲出来的谢夫人一把捂住嘴。
谢夫人出身太原郭氏，能文能武，动作之快，阿烛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崔元曦：“呜呜呜呜呜！”
姨母！
谢夫人心想，元曦啊，你要是把我我未来儿媳妇吓跑了，怎么说也得把自己赔给我。
当然，没见过阿烛之前，谢夫人也觉得士族贵女独她们元曦最是出色。但见了阿烛，谢夫人连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孙女小名叫什么都想好了！
最主要是瑶之喜欢啊！
“十二娘近日身体不舒服，说话颠三倒四，我先带她下去。”谢夫人歉意一笑。
才松开崔元曦的嘴，她就叫道，“姨母！你不能骗人！谢瑶之就是一肚子坏水，他还害我摔断腿，才床榻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谢夫人忙道：“误会，那是误会。”
崔元曦加重语气，重复道：“我躺了三个月，就连杨家四兄也被他拖累挨了一顿家法。”
这里头怎么还有杨石的份？
阿烛努力憋笑，差点憋出了眼泪花。
她下回在信里一定要问问杨石这桩事！
宋枝枝咳了一声，阿烛连忙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呀？崔娘子，那你伤好了吗？”
崔元曦神情缓和，点头道：“小时候的事情，伤早就好了。”
谢夫人忍不住道：“这都过去十年了。”
阿烛：“……”
宋枝枝：“……”
好、好记仇的一小娘子。
崔元曦绷着脸，谢夫人最怕她这一副严肃的古板样，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烛觉得她们姨甥二人还怪有意思的，在心里笑够了，才开口。
“多谢崔娘子好心提醒。”
崔元曦是好意。
这个得谢。
不过，阿烛委婉道：“儿时不懂事，想必长大以后就不会那样了。崔娘子，瑶之哥哥从那以后还有欺负过你吗？”
谢夫人斩钉截铁道：“没有！”
自打害崔元曦摔断腿，谢珺和杨石挨了家法之后，同样陪着一起三个月下不了床，自那以后，谢珺都躲着崔元曦了。
崔元曦抿唇道：“没有。”
阿烛还没有摔断腿的经历，不好劝人大度原谅。
她道：“先前在盛京时，瑶之哥哥对我颇为照顾。我并非全然替他辩驳，只是觉得，崔娘子可以尝试给瑶之哥哥一个机会。不要因为儿时的一个错误，就否定他的所有。”
谢夫人：“！！！”
天呐。
这是什么乖乖。
瑶之！
你好大的福气！
崔元曦：“……”
阿烛见她不说话，一摆手，道：“不过你不喜欢瑶之哥哥，也不妨碍我们做朋友呀！”
宋枝枝：“……”
她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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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崔元曦：记仇＋1＋1＋1＋1＋1
谢夫人：郎才女貌！登对！儿媳妇！我的！
奚澜（踩凳子上吊）：不干了，死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