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囚禁(1/1)
卯正时分,所有人都差不多醒来。
阿烛下楼时,看见驿站的人对奚照点头哈腰,道:“早食已经准备妥当,粗茶淡饭,还请大人不要嫌弃……”又小心翼翼问道:“可要给上头几位娘子、夫人送过去?”
公主道:“不用了!我们下来了!”
与此同时,蔺夫人也被搀扶着从房里走出来。
除开去益州的那一次,公主很少吃外头的饭。但和上一次不同,这一回,她和阿娘就像是笼中鸟,彻底挣脱了枷锁束缚,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用回岭南那一点小地方了。
许是心境不同了,公主看什么都新鲜,难得没有和奚澜呛嘴。
不过,“他是不是壳子里换了个芯?今日一句话都没说过。”
公主莫名觉得瘆得慌。
阿烛下意识看向奚澜,男女大防,他与兄长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地用着早食,除了在阿烛下楼时看过来一眼以外,就没有再做出其他举行。
好像……是不太对劲。
阿烛将公主的脸掰过去,“不要这样盯着未婚男子看,不合规矩。”
公主道:“谁敢议论我,我就用蛊……唔!”
阿烛反手一块烧饼塞她嘴里。
“不要乱说话!吃饭!”
奚照看见这边的动静,忍俊不禁道:“果然,阿烛到哪里都是讨人喜欢的。”
奚澜点了点头,这个他赞同。
一行人吃饱喝足、休整结束,便再次踏上归途。
因为奚澜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公主虽然觉得他奇奇怪怪,但也没有说硬要上去找茬,好难得安静了一段时间。
公主靠在阿烛的肩膀上,给她编辫子。
她心不灵手不巧,弄了老半天,反而把阿烛的头发给弄打结了。奚澜一直闭着眼睛,因为没有看见,所以也就不知道。就在公主扯断了阿烛第八根头发,眼见她就要发怒时,阿弥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奚澜对这个声音很敏感,立时睁开眼,就见阿弥瘫倒在地,握着公主的手,边呕血边道:“公主,对不起……我……”
公主面色铁青,她熟知南疆所有的蛊,手指搭在阿弥的脉搏,便知道她体内竟然一直都有一只控制人心脉的蛊虫。
如今母蛊被催动,阿弥身体里的子蛊也开始发作。
阿弥低着头,眼泪和鲜血混在一处,她抖着唇、不敢看公主,道:“族长一直叫我看着公主和夫人,但这一次,我没有乖乖照办……族长动怒了,公主,你不要生气,我……”
她嚎啕大哭道:“我不能,跟公主和夫人一起离开了。”
阿烛愣住了。
奚照兄弟二人也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南疆的蛊,如果连公主都没有办法的话,那……阿弥就只能等死了。
公主一连抽了阿弥两个巴掌,力道之大,打的自己都疼起来。
打完还不够,她掐着阿弥的脖子,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在公主看来,噬心蛊是最恶心的蛊虫了。不发动还好,一旦发动,蛊虫便会在体内露出獠牙,一点一点蚕食五脏六腑。
难怪……阿弥一直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
因为噬心蛊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种进她的身体里。
阿烛哆嗦了一下,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令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颜娘子、颜娘子……”
“没用的。”奚澜冷冷道。
他的冷漠在这一刻令人感到震惊。
似乎察觉到了奚照和阿烛的目光,奚澜移开目光,轻声道:“南疆的蛊虫,如这种,是没有解药的。”
公主又给了阿弥一个巴掌。
抽的她头晕眼花,还不住地呕出血肉。
阿弥又忍不住哭起来。
她知道她错了,她不应该瞒着公主,可是,她都快要死了啊……公主为什么还要打她。
车舆内萦绕着一股血腥味儿。
奚照面露担忧,正要说话,就见公主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匕首,就在他们以为,公主要清理门户时,她毫不犹豫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
鲜血直直涌出。
公主一巴掌扇在阿弥脸上,伤口贴着她的嘴,怒容满面道:“吃!”
阿弥正要呕出来的血肉,被公主这一巴掌扇了回去。
奇怪的是,阿弥体内的子蛊,在感受到了公主的鲜血时,忽然就安静下来。
公主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父亲做成了药人。
她的血可以克制噬心蛊,但也只是克制,如果父亲再次催动母蛊,公主还是要给阿弥喂血的。
阿弥眼泪汪汪、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公主”,还不等自己又吃巴掌,薛氏商队的人驾马过来,声音急切道:“奚大郎君!大事不妙!断后的兄弟派人来报,说有一路人马追了上来,瞧着衣裳打扮,不像是我们北朝人!”
阿弥面色煞白,道:“一定是族长!族长派人追上来了!”
奚照道:“先护送蔺夫人和几位娘子离开。”
“不!我不能走!阿耶养了许多蛊虫,你们敌不过他的。”
“把我阿娘带走。”公主紧紧攥住阿烛的手臂,语气坚决,“你说过的,你不能反悔。”
“那你呢?”
公主道:“我留下断后。”
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奚澜,道:“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我阿娘!”
阿娘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她不能再让她经受一次灭顶的绝望了。
“不要告诉我阿娘。”
公主说完,快速解开一匹马。尽管没怎么骑过,但是,事到如今,就算不行她也要行!
车夫诶了两声,好不容易稳住剩下两匹马,就听见里头似乎吵了起来。
奚照道:“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阿弥又开始呕血了,她哭着道:“公主、公主……该死的人是我,奚大郎君,求求你们想办法救救公主。”
自打梦见奚照是被南疆蛊虫害死之后,奚澜就看南疆的人哪哪都不顺眼。
他冷声问:“怎么救?”
阿弥愣住了。
奚照轻声责备道:“奚少池,你怎么还跟人家小姑娘过不去?”
奚澜抿了抿唇,注意到阿烛略带不解的目光,这才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
阿弥急急追问道:“只是什么?”
奚照道:“怎么还说一半藏一半?”
阿烛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没做出反应,后颈骤然一疼,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
奚澜两下手刀把人弄晕。
马车足够宽敞,东西一应俱全,再睡两人都不成问题,毕竟是并州薛氏的商队。
奚澜抬头,对上阿弥惊恐不已的眼神,他冷冷道:“想要你家公主活命,就听我的。”
·
阿烛睡的昏昏沉沉,梦里翻了个身,肩颈处酸疼酸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而后忽然惊醒。
“阿藜!”
这不醒来还好,一醒来,更让人惊恐了!
仿佛回到了被公主带回岭南的那段日子,虽然有知觉,但整个人却不能动弹一下!
阿烛的脑袋就跟被炮竹炸焦了一样,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床幔,不是在马车里,而是——
吱嘎。
竹门被推开。
阿烛艰难转头,就看见奚澜人模狗样走进来。
“奚、少、池!”
她咬牙切齿。
奚澜端了一盅羹汤过来,面色淡淡,阿烛在他脸上找不到半点心虚。
“你、你是不是发疯?”阿烛气得直哆嗦,脑海中忽然想起公主说的那句话。
一时间,毛骨悚然!
奚澜发现阿烛露在外面的那一奖金额手腕起了鸡皮疙瘩。
“冷?”他微微蹙眉,将羹汤放下,先去把门窗都关紧,这才坐到床沿,抱着阿烛,给她身上裹好被衾。
“这样就不冷了。”
“……”阿烛吞了吞口水,问:“你到底是谁?”
阿烛以前是不相信神佛一说的,但现在,她都死而复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但奚澜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那天夜里吗?
可是他没有死啊,为什么会有孤魂野鬼进到他身体里?
阿烛小小声,一个没忍住,都带了哭腔。
“你从他身体里离开吧,他是个好人,他从来没做过坏人,你要是需要一个身体,我帮你找,冀州牧你知道吗?手握兵权,妻妾成群,还有一争天下的实力……你喜欢那个的话,我帮你想办法……不不不,我一定跟你弄来。”
奚澜:“……”
说实话,他是知道阿烛想的多,但没想到……她这么能胡思乱想!
奚澜咳了一声,对上阿烛满是泪水的眼眸,心脏蓦地一疼,低声道:“蔺夫人和南疆公主,还有她的婢女,我都已经安排妥当,没有出事。”
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
奚澜道:“老师在前不久送信过来,说你接下来会多灾多难,只有寻一处地方隐居,等血光之灾结束,才能平安度过此劫。”
晏漳以前给人算命,被奚澜听到过。
当时的奚澜嗤之以鼻,现在的奚澜逐字逐句学习。
且照搬。
他是真的不会说谎,尤其是在最亲近人的面前。
奚澜低头搅着羹汤,道:“你先用一点吧。”
阿烛问:“那少煦哥哥呢?”
奚澜看她一眼,道:“我让大兄护送他们回去了。”
“说谎!”
奚澜心一抖,但想到阿烛十年之后会积劳成疾,立马又铁石心肠起来。
他板着脸,道:“你爱信不信!”
说完就捏住阿烛的嘴巴,快速给她喂了几勺羹汤。
喂完,奚澜很怕阿烛喷他一脸,又连忙给捂住嘴巴,等她彻底咽下,才松了口气。
阿烛:“……”
她才不是那种没道德的人!!
阿烛冷静下来,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跟我直接说?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这是晏老的金玉良言,我一定乖乖遵从。”
“你先放开我。”
“休想。”
奚澜冷着脸,心道还好问阿弥那个小丫头多拿了些软筋散,要不然,阿烛能活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揍个半死。
阿烛道:“为什么?你难道还不信任我?”
奚澜毫不犹豫点头:“不信。”
阿烛:“我们的感情就这么脆弱的吗?”
奚澜想了想,“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但我不相信你的嘴。”
说完,不等阿烛多费口舌,奚澜点了安神香,直接带上门,走了出去。
阿烛:“……”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奚澜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最终决定在豫章郡内的一竹林中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这里有现成的竹屋,是晏漳从前带奚澜住过的地方。收拾收拾就能睡。
奚澜在门外站了许久。
他这些日子可谓忙的脚不沾地,又要掩盖踪迹,又要帮公主解决麻烦,中途时不时还要给昏迷之中的两人喂些水,生怕阿弥给的药伤身体。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奚澜暗暗舒出一口气,往不远处另一间竹屋走去。
奚照已经醒了。
和阿烛一样的反应,第一句话就是“奚少池,你是不是疯了?”
奚澜对待兄长就没有对待阿烛那么温柔了。
他一想到兄长发现自己中蛊毒之后还瞒着所有人,他的心里就跟油煎一样。
奚澜生硬.粗.暴地把一碗米粥给他灌下去,冷冷道:“反正大兄也不听我的,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了。”
奚照:“……你,咳,你、咳咳!”
奚澜给他喂了口水。
将对阿烛说的那套说辞又搬了过来。
“老师说他算到大兄命中有此一劫,如若不听劝,便直接动手即可,省的往后多生事端。”
“……”奚照道,“你怎知我不会听劝?”
见奚澜不吭声,奚照放柔语气,道:“少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什么话,我们兄弟二人不能好好说呢?既是晏公劝告,我自然会认真对待。”
“你先放开我。我说不走便不走,大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可说不准。”
奚照诧异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出尔反尔不算数的人不成?”
奚澜冷笑一声,心想,阿烛果然是得奚照真传,两个人的说辞都是一模一样!
只有他,傻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