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幻境（1/1）
宋苒在脑海里和系统斗嘴斗得正欢，并没注意到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水面上忽然弥漫的白雾。
她泡够了，正当她准备起来穿衣离开时，却忽然感到不对劲。
【这啥玩意？】
宋苒抬起手，看上面一块忽然出现的浅绿色铜锈。
不大，只有黄豆大小，却正正好落在洁白的手心，十分显眼。
【等等，统子……】宋苒用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这是……铜锈？】
【好像……是的吧，】系统迟疑，有些不确定地道，【这哪来的？不会是马车上蹭到的吧？】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材质不同，公主殿下的马车，那是需要下人们定期维护的，马车的每一个角落，都必须要做到干净如新，舒适整洁，以保证公主的每一次出行，都能舒舒服服。
更何况长公主享乐的名声在外，对这类事物的要求就更高了。
底下人为了讨好巴结这位权力极高的皇室，只会做得比往朝更好，规格也更高，绝没有敷衍导致马车上的装饰生锈的道理。
系统也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对劲，苒苒我们……】
【先别说话！】宋苒打断它。
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安静。
太安静了。
刚才，就算她和系统斗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亲卫们走动和交谈的声音，甚至偶尔还能听见那群美人的争风吃醋的吵架声。
可现在，这些声音忽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好像突然落入另一个不存于世，无人可以探访的世界。
只剩下细微的风声，树叶摇晃的窸窣声……
还有……
一声清晰的，因为极端的饥饿，吞咽唾液一般的“咕咚”声。
卧槽！
宋苒脸色一变。
【你特么也没给我说这是个灵异世界啊！！】
系统委屈。
……的确不是啊。
立刻就要站起来穿上衣服离开，但宋苒刚起身拿到衣服，后脑勺就仿佛被重击一般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与此同时，一种怪异的，仿佛是某种生锈的金属机器终于开始运作发出的“咔咔”声也在她脑中响起，代替了系统急促的警报。
冷静！冷静！
她啥大风大浪，妖魔鬼怪没见过？
不虚！
抬眼四望，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难以逆转的扭曲。
这扭曲甚至影响到了她，让她的思绪渐渐变得混乱。
这是幻觉？
宋苒扶着石头，想去岸上，却摇摇晃晃地跌进水里。
脑子不会进水了吧？
宋苒茫然地摇了摇晕沉沉的脑袋，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佛音？
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像是这样就能一切恢复正常似的，但那佛音却越来越近，几乎是响在她耳畔。
眼前满是浅金色的光晕。
遮天蔽日的万千神佛金身在金光中现出巍峨的身形，宛如至高无上的存在。
众神佛不言不语，以极其慈悲的姿态，微笑着朝她俯下身。
多么安宁，多么神圣啊。
如同来到祥和无比的西天极乐之境。
佛音越来越清晰。
宋苒狠咬了一口舌尖，又鞠了一捧冰凉的湖水泼在脸上，勉强让大脑获得一丝清明。
然而幻觉并没有消失。
她放下手，水珠“滴答”落入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波光粼粼的水面，扭曲了周围出现的，万千神佛慈悲的脸。
湖面上的祂们仍低垂着头，却与方才的模样不同，金色瞳孔藏着不易被人发觉的贪婪与狂热，原本或怜悯，或仁慈，或平静，或庄严的表情，变成了宛如妖魔一般的扭曲可怖。
再看空中，却仍旧是慈眉善目，无比神圣。
这特么什么鬼？
这个世界也有真神，哦不，真佛？
宋苒真的想尖叫了。
但大脑的运作却变得无比迟缓。
完全无法思考。
口中也无法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就像是……所有器官都生了锈。
而她也的确听到了仿佛是生锈的金属互相摩擦，而出现的刺耳摩擦声。
这发现让她毛骨悚然。
恍惚间，视线也变成了青黄色，有什么东西覆盖在她眼球的薄膜上，极为自然地和她的眼睛融合，仿佛天生就是她的一部分。
她的手脚沉重，冰冷，僵硬，充满了呆板生硬的滞涩感，动下手指都艰难。
宋苒再次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
浓烈的血腥味和痛意让她暂时夺取了自己的意识，她拙笨地转动干涩眼珠，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铜锈。
起初只是手心一个小点的铜锈，像是无法抑止的瘟疫，在她身上不断扩散蔓延，瞬息间就爬满了整条手臂。
——殿下，到我这里来。
悠扬的佛音中，一道庄严肃穆，却怎么听怎么诡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来到佛的膝下。
那个声音似乎满怀慈悲。
——供奉我，依赖我，信任我。
祂在诱哄。
——向我献上信仰，忠诚，快乐，悲伤，癫狂……
宋苒头疼欲裂，再次跌落到水中，手捂着耳朵，可完全无法阻止那声音的侵入。
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
谁在说话？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这诡异的声音，让她的大脑涨涨的发疼，理智逐渐变得混乱癫狂。
可尤嫌不够似的，那声音还在继续。
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操控，好一会儿，她从水中站起来，僵硬地拖着迟缓的脚步，一步步朝水的深处走去。
仅存的一丝清明在疯狂向后拉扯她的脚步，但那诡异邪祟的力量太恐怖，几乎是以全面性的压制姿态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纤细白皙的腿破开粼粼的水波，巨大佛像们的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如影随形，仿佛编织成了巨大的网，将她囚在其中。
——给我你的一切。
——我会庇佑你，无论你有多么黑暗，有多么贪婪，有多么堕落，有多么恶毒……
——佛会宽恕包容你的一切。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到我的身边。
那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昂，震得人胸腔都在微微的颤动。
有那么几秒，宋苒的确被这声音蛊惑。
所有的恶念都被勾起，扩大，让她生出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
是的。
佛爱世人。
佛宽恕世人。
佛渡世人。
她也是世人之一。
所以，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她真诚地跪在佛的脚边，向祂献上一切，就一定可以得到佛的爱，佛的宽恕，佛的庇佑……
啊，是的，她现在就该跪下，向慈悲的佛献出一切。
包括她的信仰，人格，尊严，思想……
——个屁！
宋苒咬紧了后槽牙，满嘴都是血腥味，下颚被绷出坚硬又明显的线条。
特么的煞笔！
她真的想骂人了。
她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就是任务目标在暗戳戳搞事。
那种熟悉的注视，熟悉的痴缠，熟悉的贪婪，熟悉的疯批……
能拥有这种眼神和疯子一样的行为，搞出这种动静的，除了一个比一个变态的任务目标还有谁？？
特么的煞笔还没见面就洗脑洗她头上来了！
献出献出就知道让她献出！
她献出毕生所学所有污言秽语你要不要？！
气死！
那声音似乎察觉到眼前这人没被自己蛊惑，忽而变得暴戾躁动。
不断地重复，不断地蛊惑。
宋苒完全是在靠自己爆发出的顽强意志力在与其抵抗。
直到——
“咣——！”
仿佛从遥远的，充满烟火气的寺庙中传来一声悠长钟响。
瞬间，所有的混乱，所有的不可名状，包括那遮天蔽日的万千神佛像都消失了。
系统焦急的声音再次涌入脑海，可宋苒完全听不清。
她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着，像即将被溺死的鱼。
特么的……
终于……结束了。
两眼一闭，彻底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