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见如初（1/1）

这一觉。我不知自己到底睡了有多久，总觉得没有十个月，大半年六个月也总是有了的。但泡在这蓝色液体中，不吃不喝，竟然也毫无关系，甚至还恍惚觉得自己正一点一点吸收着这蓝色血液里的蓬勃灵气，好像身心都变得很舒适，连那偶尔隐隐作痛的脚骨和心口最近都没有再痛了。

无怪乎逍遥说我爹爹来这里一睡就是一百年，而他自己也刚刚才睡完四百多年…之前我说时间在玉山好像是静止的，而这里却像个时间吞噬器，似乎在这里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之前怕睡着后水流把我和相柳冲散，所以用一条绳索把我俩的手给绑在一起，才牵着他的手安心睡去。现在顺着自己牵着的手看过去，相柳果然在旁边安静的睡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恍惚觉得他的脸在这蓝色的衬托中都有了些血色。

我慢慢解开了绳索，把它收了起来，然后趴在他身旁仔细的端详起这张脸来，之前在幽冥界光线一直很阴暗，好久没有在日光下瞧他瞧得如此真切。

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巴，真是看千万遍都依旧要忍不住感叹的程度。

“咦，这下巴上是沾了些灰吗？是之前在空中吹落的尘埃？嗯，头发好像也有些乱，这衣服泡久也有点皱皱巴巴的了”…

“说起来是有好久都没帮你梳洗了”，我拿出了帕子，准备来帮他擦脸，因为今天实在天光太好，看得也分明，我便做得比平常更慢更轻柔一些，我一边轻轻的擦洗一边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嗯？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摸了摸他的耳朵，这分明是不一般的红啊。

“果然北冥很适合你，相柳，是不是这下你过不了几十年就会醒了？那我之后便少睡一些，搞不好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就醒过来”。

除此之外，我倒并没有多想，大概这天光很是不同，也大概我就这样看着他已经几千个日夜，从没想到过他会很快醒来，这统统共共也才二十多年，就算到了这北冥，他要醒过来即使不要一百年也至少还要个五十年吧。

我继续帮他擦洗着手腕，然后是手心手背，再是一根根莹白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指，却没发现他整个脸连同脖子都红了起来。

而我这事情已经做了千百次，自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纵然第一次做的时候，晓得他是没有知觉的，自己心里也小鹿乱撞了好久，说起来他战死之前，我们相识相处了八十多年这样亲密接触的时候也着实不算很多。

“对了，每月的月圆之夜…”我突然想起了件顶重要的事，每个月圆之夜用心头血喂他的事我既已坚持了十年，怎么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呢。可是我在这北冥却还从未见过月亮，又如何知道哪日是月圆哪日是月缺呢？

我怔怔的想了一会儿，“算了，想来那心头血只是月圆之夜的功效更强，平日里虽没那时功效好，可一样是有效的啊”。如今已差了那么许多次，管他效果好一点，还是好很多，补上一点是一点，总是比没有的好。

我从身上取了匕首出来，背对着相柳，把衣服领口往下拉开，看准了位置，正要往下扎,却突然听到了引起我注意的一声咳嗽。

我匕首都差点没拿住，回过头来，他一头银色的长发似月华般垂落臂膀和胸前，额发微显凌乱，衬得天光下清俊的脸略显得有些冷厉，他就那么从容的坐在水面之上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忙将匕首收了起来，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笑是否太过，转过身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相柳你…你醒了”？

我在脑中想像过千万次他醒来的场景，有我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有一时语塞，无语凝噎的，还有我冲上去打他，骂他心太狠的…可是真的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事实上会是这样一种。

“你是谁”？

他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一句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你是谁。我本来脑子里正在想，自己如今这副样子是不是太过狼狈，肯定很是难看，不说脂粉香膏了，连稍微整理一下仪容的时间都没有。可一下子这些情绪全都不在，我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头脑完全停止了转动。

“你刚刚是想杀了我吗”？

他那低沉诱惑的嗓音再次响起，这才把我拉回了现实。

“相柳，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夭啊”。说着我正要上前，却被一道水柱打的退坐在了水里。

那力度并不算很大，但让我想到了清水镇山里的初次相见，我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泪，只觉得心口有些凉飕飕的痛意袭来，分明我刚刚尚没有取心头血啊…

“相柳，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我心酸自嘲的苦笑：“我，我永远不会杀你，等你醒来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

他略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判断我的话，随后又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我咽下了嘴里的苦涩，答道：“这是北冥，逍遥的家乡。这里很适合你的体质，我和逍遥便带你过来了”。

他看了看四周， “逍遥”？

“哦，逍遥是只鲲鹏，我爹爹赤宸的坐骑。他说要看看北冥到底有多大，游出去玩了”。

“如此说来，倒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让你更快更早的醒过来了”。

他抬起眼，冷冰冰的看着我，“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想让你至此以后都快乐的活着，我想给你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好。可是…如今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哽咽着低下了头。

“怎么我觉得你看我醒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背过身去，好好的把脸上的泪泽全部抹去。其实，之前那些回忆对于他来说，大部分都是痛苦的吧，那些心里的伤，身上的伤，最后苍凉的结局…也罢，他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我都记得就好。

还记得那时左耳成功获得自由，我曾对相柳说：“如果那时你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是我救了你，我一定只让你做防风邶，自由自在的防风邶。不欠任何人的恩，不欠任何人的情，没有责任，没有道义，没有担当”。

虽然这不是死斗场，但其实比那里要更好。那么就当是我重新遇到了他，让从前那些痛苦都随他而去吧。

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当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