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敦煌城(1/1)
“敦煌郡,旧置瓜州,统县三,户七千七百七十九。”——《隋书·地理志》
几日后,裴正与龙氏女渡过甘泉水,进入敦煌城。
这是一座起于沙洲的神奇城市,敦煌因丝绸之路而起,因中西往来的商旅而兴。隋王朝时期,由大臣裴矩悉心经营后,敦煌成了名震天下的大都会。
敦煌城总体呈长方形,城墙之外还有一圈叫做羊马城的建筑,有西、北、南三门,与中原地区的城池不同,敦煌城由对角斜分成两半,左半边叫做子城,主要布置官府衙署,右半边叫做罗城,是居民区,城内主要干道为甘泉大街。
裴、龙二人穿过羊马城,在南门处勘验过所后被安排至静恭堂落塌。
因有任务在身,裴正打算只在敦煌歇息两日,时间紧迫,他要在除夕前赶回洛阳城。
与裴正同行的女子是焉耆国的龙氏药师,此去是给大隋皇帝医治寝疾的。
过大斗拔谷后,皇帝杨广寝疾复发,整夜难眠,法师济阇梨进言说在焉耆国有龙氏药师,懂得神奇幻法,可以催眠。于是杨广命千牛备身裴正、齐华二人前往焉耆国邀请龙氏药师入隋,结果齐华不幸染病暴卒,裴正只得独自带上龙氏女东行。
安顿好龙氏女后,裴正回到房舍取来战友齐华的骨灰,将其交给寺内僧人,请求他们帮忙诵经超度。
交代完这些后裴正回到吏舍烧水沐浴,刮去胡子,洗掉了身上的血腥气,做完这些后裴正换上便服去往寺庙大殿静坐。
裴正虽成长于沙门,却奇异地不信佛,静坐冥想只是习惯,因为这样可以暂时逃避纷纷扰扰。
两刻钟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裴正的冥想,裴正睁眼,一个小沙弥神色匆匆地朝自己走来。
“张善人,户曹刘老吏有事找你。”
“敦煌户曹?何事找我?”
“这便不清楚了,但看刘老吏的样子,似乎很着急,张善人现在若空闲,还是亲自去户曹公廨走一趟吧。”
裴正暗忖,在敦煌南门处勘验过所时,有个清瘦的老吏曾反复校对裴正的过所文书,并询问了许多关于旅程之事,莫非那人就是刘老吏?
由于皇帝患有寝疾是秘事,不宜外宣,因此出行时裴正用的是化名,叫做张虎。
难道身份被此老识破了?裴正带着疑惑前往户曹。
敦煌衙署治所就在静恭堂正对面,相隔不足百米,负责户曹事宜的公廨设在衙署右侧。
因出入敦煌城的商旅太多,户曹公廨每日都是人满为患,远远望去,各色人等在公廨大门外排成了长队,队伍尽头一人反面而立,满脸堆笑地朝裴正招手。
果不其然,正是那南门老吏。
“张大人,这边请。”
两人径直入了公廨架阁库,这时刘老吏忽然拜道:“裴大人,先前在南门处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裴正脸色一冷,立即露出了戒备的表情,这刘老吏口称“裴大人”,想必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但这一介老吏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不等裴正发问,刘老吏便从架阁上取下一封密信。
“大人莫疑,小老这里有东西要交给大人。”刘老吏将信交给裴正道,“这是洛阳来信,说是急件,请大人查收。”
裴正接过信件却不着急拆开,问道:“何人来信,你又是如何看出裴某身份的?从实说来。”
“回大人,洛阳信使只将此信放在了馆驿,这些话都是驿卒转达的,说是如果碰上一个佩带千牛刀,名叫张虎的武卫,那么就是裴大人您,请小老务必亲手将此信交给裴大人。”
“哦?”裴正将视线转向了信件,信封上未书台启,圈写着一个密字,代表这是一封密信。
往焉耆国拜请药师是机密,而这封信能精准无误地送到裴正手里,代表它至少出自禁中,想来事情应该不小,裴正当即仔细检查了信件的腊封处与密件缝合标志,均未被破坏。
确定了是禁中来信之后,裴正才转过身去将信封拆开。
裴正深吸一口气,这封信来自于候官总署雷第。
杨广一朝,监察大权除了赋予司隶、谒者、御史三台之外,还分付给一个名为“候官”的秘密组织,与三台不同的是,候官除了有监察大权外,还有缉捕、审问、暗杀的权力,它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可以说是“宜官吉”的替代品。
候官总署叫做“雷第”,是设置在禁中的一方的小型衙署,掌固是阳平君,即大将军长孙炽,裴正手中的信正是出自长孙炽之手。
“卫元大人遇刺了!”裴正大吃一惊。
来信的开头部分简明陈述了卫元遇刺一事。
刘老吏以为对方在同自己说话,于是应道:“回大人,这是七月份的事情了,当时……”
裴正机警地掩住了密信:“信中自有分说,因事涉机密,裴某不敬,请老人家暂避。”
刘老吏赶紧道:“嗨呀!小老恁的不懂事,还这么瞎站着,这就回避,这就回避。”
信中简述卫元遇刺一事后,就道明了太湖先生卫已要来调查此案,并命令裴正以千牛备身的身份辅助卫已查案,可接下去却话锋一转,又要求裴正暗中监视卫已。
但见信中有:“开皇、仁寿朝百官皆听高祖,多有怀怨藏祸者,不可不防,尔务亲察卫使君举止,以辨忠奸,春正来报……”
信中虽阐明了理由,但裴正觉得这次的任务有点小题大做了,自入雷第以来,裴正接到过无数次监察任务,但那些监察对象大多恶名在外,不是贪官便是污吏,不知为何,这次却让自己监视卫已,而且还是阳平君亲手写的信。
谁人不知卫已是天下著名的隐士?包藏祸心这顶帽子未免扣得有点大了。
“难道说是卫使君的隐居之举引起了阳平君的猜疑?”
不过转而裴正就想到了一个理由,高祖文皇帝殂谢当年,卫已即提交了辞呈,此举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卫已是否是出于效忠文皇帝而放弃高官厚禄的呢?这种对上任皇帝的赤忠,多少能折射出对现任皇帝的不满。
对执政者而言,这些思想活跃的在野党就像潜伏在草甸下的火星,一旦防备不周,就有可能燃起熊熊大火。
从这个层面来说,卫已又的确不得不防。
读完信后,裴正按照惯例将密件烧毁,随后叮嘱刘老吏要严把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