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吐火罗密文（1/1）
深夜，龙氏女被传唤到了敦煌医学馆。
众人都被龙氏女的美貌惊得不敢说话，龙氏的美异域而又神秘，女子身上散发的淡雅清香一下子让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是焉耆国龙氏药师，圣人遥拜的神女，应帝师济阇梨之邀前往东都参加万国百戏大会。”裴正介绍道。
众人一听对方是圣人遥拜的神女，一下子都变得敬畏起来。
“遣使龙氏拜见使君大人……”
龙氏女微微低颔，修长的睫毛如漂亮的凤羽，朝着众人一一施以中原礼。
众人纷纷回敬。
“龙姑娘不必多礼，先看看这个吧。”卫已将密信递给龙氏女。
女子出身于焉耆国龙氏贵族，自小修习百国语言文字与巫医秘术，据说懂得神奇幻法，能与鬼神说话。
“咦，这不是吐火罗文吗？”
龙氏女一眼便认出了信上的文字：“我们虽有焉耆语，但也通用吐火罗语，大多数人都能看懂吐火罗文。”
吐火罗文乃是极西活国所用的文字，因多载佛经故事，所以常被丝路一带的国家引入学习，其语言体系别具一格，中原很少有人认得此文。
陆弛：“龙药师，这信上写着什么内容呢？”
龙氏女眉头微攒，摇摇头道：“信上写的都是陌生的经文，我看不懂。”
陆弛眼中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
玄武将一张写满吐火罗经文的信交给卫元用意何在呢？
“龙姑娘，可否将信中经文翻译成汉文？”这时卫已问。
“小女试试看，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
李和忙端来纸笔，随后裴正屏去了无干人等，让龙氏女好聚精会神地翻译经文。
两刻钟后，广都纸上落满了汉字，龙氏女虽是焉耆国人，汉学功底却相当深厚，卫已大略看了一眼，她所翻译的经文虽然晦涩难懂，但文法上却丝毫没有错漏，尤其是虚词用的非常精当，这对一个外邦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虽然不是很懂，但大概可以看出，经文所记载的内容是诸佛与群魔战斗的过程，这在佛经变文中很常见，信件或出自某位高僧之手。”
龙氏女因不知信件来由，如是猜测道。
陆弛忙扫视翻译好了的经文，经文中的每一个字他都好似认识，但凑在一块就看不明白了，一旁高大的裴正也拧着眉头，试图读懂这封天书。
卫已眯起双眼经文，思考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据卫已了解，宜官吉衙署非常热衷于文字密码，作为文帝朝最高监察机关，上下输送的信息都是极为重要的，一旦泄露可能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四大检校与下属纠官之间的信息交流几乎全部是用密信的形式，如此一来，即便密信被人截获，也无法读取其中的信息。
如陆弛所说，这封密信来自于宜官吉玄武之手，那毋庸置疑必不是一篇寻常的经文，其目的肯定是用来传达某种信息，而玄武将此信交给非宜官吉出身的卫元，那就代表此信的加密方式不是宜官吉独有的，而是某种较为普遍的加密方式。
而世上所流传的普通加密方式就多如牛毛了，最常见的就是用特殊符号，还有是用特殊方式书写的密信，或投之水中文字能显现，或放在阳光下能看见文字……
而眼前的密信是一篇经文，以此种方式呈现的密信，其信息往往隐藏在文字之间。
譬如以某种规律挑取经文中的若干单字组成一条信息，或以横、竖、斜、倒、回等另类方式，能得出所要信息。
此种巧文特以前秦才女苏若兰所创作的回文诗《璇玑图》最为有名，璇玑图全文八百四十一字，横竖各有二十九字，不论是纵、横、斜、交互、正、反读还是退一字、迭一字读均能成诗，为浸淫文笔巧技者膜拜追捧。
卫已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加密方式都试了一遍，结果发现全都行不通。
事实上，璇玑图这类巧文只能出现在汉字作品当中，眼前的经文乃是由吐火罗文翻译过来的，应该很难设置此般机巧。
卫已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双眼，将脑海中杂乱的想法通通赶走。
玄武用意应没有那么复杂，卫已睁开了双眼，火光变得明亮而崭新。
“裴千牛，有劳去把安静高僧请来。”
安静法师是崇教寺的译经僧人，也曾官拜崇玄署，但因个性内向，不喜谈对，最后回到了敦煌崇教寺，担任了几年持寺后辞去了一切职务，专心翻译佛经，此番因命案涉及崇教寺，故此让德高望重的安静法师前来旁听。
“这是好事之徒伪造的经文。”
安静法师时年六十六，长有两道如蟋蟀触须般的长眉，面目和善，口齿清晰。
“大概是六年前，一伙粟特商人送来一捆经文，道是一切经藏正朔，老僧当时还在洛阳，知悉此事后忙吩咐他们抄送了一部分给我。”安静法师笑呵呵道，“就是一伙经文贩子瞎编的故事罢了，你们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陆弛正要说话，卫已用麈尾扇微微朝下一按，示意他不要说。
“见笑了，小子素爱经文，不巧叫人搜罗来几篇，读来甚怪，故此请教老法师。”
“啊，你一副道人打扮却也读我门经文，难得呀。”安静法师道，“这份假经文必是敦煌书肆里的好事之徒抄写的，原文封在白马塔，每年总有几个不听话的后生用这个来挣钱。”
“哦？”卫已问，“小子可否能一阅原文呢？”
“使君要读，自然是可以的。”
接着，安静法师吩咐随从前往白马塔调取经文，白马塔就在敦煌子城之中，距离衙署很近，一刻钟后，一捆布满灰尘的经书被陈放在医学馆的地板上。
李和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经卷，这是他多年从事文书工作养成的职业习惯，即便面对一卷假经文，他也丝毫不敢怠慢。
很快李和就找到了截取经文的原文部分，原文与龙氏女翻译的大差不差，主要内容是介绍诸魔阵容，里面所写的奇珍异兽不知凡几。
忽而一个词闯入了卫已眼中。
“白虎。”卫已喃喃道，他立即联想到了宜官吉白虎。
宜官吉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检校，这封密信出自玄武，而根据经文的线索又找到了白虎字样，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玄武刻意为之。
接着卫已对照了原文与吐火罗翻译文，吐火罗文自“白虎”二字之前戛然而止，原文当中白虎列在诸魔异兽名单的最后，紧接着是出现了数字“十一”。
紧接着约摸八九个字符的空间被人用笔墨涂抹掉了。
“十一什么？”裴正悄声念道。
“怪了。”安静法师皱眉道，“谁把后面的文字涂掉了呢？”
“高僧还记得原文内容吗？”卫已问。
“当年只是草略读了一遍，因敲定是假经文，故此没有在意，但老僧可以肯定，经文上没有涂抹的痕迹。”
“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卫已说着话，径直将经文举了起来。
“哎呀，先生这么干会扯坏经文的。”
李和忙过来扶住经卷，忽然在火光的映衬之下，被浓墨涂抹的部分隐约显出一行字来。
那不是什么加密文字，而是用指甲划出的字迹，在漆黑的浓墨底色上并不显眼，但在火光之下，刮痕折射光芒，字迹就凸显出来了。
“解救白虎，金字药草铺。”李和一字一字的辨认道。
“金字药草铺十一号！在甘泉大街！”
在敦煌城等待西戎使团到来的那段时间，裴正将敦煌城走了无数遍，其间大小里坊店铺悉数记在心中，他一听金字药草铺便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敦煌城有名的药草商铺，有多家分号，其中最大的为金字十一号，位于甘泉大街旁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