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生无常（1/1）

陈星河记得自己在甘肃的一间小学支教。

他正在讲课，突然感觉楼房开始像筛糠一样来回摇晃，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巨响，简直像巨型挖土机就在耳边作业一样。

陈星河看着孩子们的脸也不停地在他眼前荡来荡去，他大声喊：“地震了，快跑——”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星河感觉冷汗一股股地顺着脖子钻进了衣服里，他突然拽起两个离他最近的学生，就开始往外跑。

把两个学生放在教学楼下，叫他们赶紧往操场跑，陈星河立马转身沿着教学楼梯，再去接别的孩子。

楼梯已经抖得像筛子一样。水管承受不住剧烈的晃动，爆裂开来，像洪水一样喷薄而出。

陈星河裤脚管已湿透，他逆着往下逃生的人流跑回教室，只见班主任谭老师正在组织剩下的学生赶紧往外跑。天花板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等到所有学生都跑出了教室，谭老师一眼瞥到陈星河，冲他大声喊：“陈老师，学生们都往外跑了，咱俩也赶紧走吧。”

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跑，此时楼梯晃得更加厉害，陈星河感觉自己像在坐海盗船一样，随时可能被甩出去。

快下到一楼的时候，一块巨大的预制板就在头顶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落下来。陈星河只觉得脑袋一片晕晕乎乎，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快走！”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把陈星河直往前带了两三米。他猛地回头，只见谭老师冲他笑了笑，刚要开口说什么，那块巨大的预制板就从陈星河的眼前坠落，砸在了谭老师的身上。

“啊———”陈星河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裹着的被子都湿透了。

只要晚上闭上眼睛，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反复梦见地震那一天的场景。

谭老师是他支教的班级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几岁的西北汉子，已经在S山区勤勤恳恳教书二十余年了。在陈星河来了之后，对他一直颇有照顾。

在地震的前一天，谭老师还给他看了自己女儿的照片，颇为自豪地告诉他，自己的女儿比他大一届，前年考上了省内的重点师范大学，非常争气…

陈星河想到地震时谭老师将他推出去、自己却被预制板和重重碎石压住的那一幕，陈星河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

人生如此无常，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倒下，却无能为力。

陈星河和其他老师一起，承担起了安抚、照顾逃生成功的学生们的工作。

水、电、通讯全断了。幸好公共电话还能使用，老师们便尝试向外界通消息。

第一天的晚上，因为害怕余震，大家所有人都睡在了操场上。尽管发了被子和床单，但甘肃冬季的晚上，温度低至零下几度。

没有暖气供应，孩子们虽然两两三三抱团挤在一起，有些孩子依然冷到发抖。

陈星河把能找到的毛毯、围巾，甚至自己的羽绒服全部贡献了出去。

晚上，余震果然来了。迷迷糊糊之中，陈星河感觉大地正把他的身体不断地颠上颠下。

第二天白天，有几个学生开始陆续发烧了。

医务室整个被震塌，陈星河去废墟那里扒拉了很久，也没能找到还能用的药。

孩子们只能扛着，偶尔喝点水，含一颗在此时显得无比珍贵的糖果。

到了晚上，有的孩子烧得浑身发烫，陈星河咬咬牙，从分给自己、所剩不多的水里倒出一些到毛巾上，敷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

照顾完孩子已是半夜，陈星河躺下阖眼了一个多小时，再次被地震当天的噩梦惊醒。

他用毛巾擦掉身上的冷汗，看了看已经翻起鱼肚白的天空，索性不睡了，打开电台收听广播。

电台里，播放着抗震救灾的新闻。听着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他只觉得心脏都揪成了一团。

第三天上午，通讯网络终于恢复了。

陈星河的手机里，霎时间涌进了成百条的消息。

快速浏览完信息，陈星河发现，颜秋水在19号当天给自己打过几个未接来电，但没有发送过消息。

想了想，陈星河在QQ上给颜秋水发了条消息道：“我很好，你别担心。”

到了中午，救援队终于抵达了学校。

陈星河帮助医护人员和志愿者们，把生病的孩子们都抬上担架送上车。

等到所有的孩子们都平安撤离现场，陈星河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前天旋地转，他晕了过去。

*

陈星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过道的病床上，右手正打着点滴。

他猛地一下坐起来，环视四周。只见过道里塞满了病床，病床上都躺着人。护士们从过道留的一条窄缝中间来回奔跑，看起来十分忙碌。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圆脸小护士给他们这些躺在过道的患者做检查。陈星河低声问道：“护士，我应该没事了吧？”

圆脸小护士快速翻看了陈星河的病历单，回答道：“问题不大，你是因为过度疲劳加上轻度贫血导致昏迷，等挂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出院了。”

小护士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却被陈星河一把拉住道：“哪里可以报名志愿者？我想留下来帮忙。”

接下来的时间，陈星河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样。

除了给医院每个角落定期消毒，帮助一起安抚、照顾患者，每次救护车运来新的伤员时，作为年轻的男生，他也会帮着一起抬担架。

他见到了无数从周围区县运来的、各种各样的伤员。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孩子们。他记得一个孩子被送来时，左腿膝盖以下已经被压成了肉饼，最后只能截肢。可是那个孩子不哭也不闹，在他去照顾孩子时，孩子还会说：“大哥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