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马嘉祺与简亓（一）（1/1）

万年之前，马嘉祺还只是瑶水之畔的一只普通妖怪。瑶水发端于槐江山，从天界神域流出，生长在这里的妖怪自然也沾染了不少神域的灵气。

注1：瑶水，记载于《山海经·西山经》中。

怀揣着成为妖神的梦想，马嘉祺殚精竭虑，日日苦修。

一日，马嘉祺于瑶水之滨采集月华，见一缕菩提灵光，心中神往，便随潜入水中，使出避水之法，追着那束灵光游去。

瑶水深处，马嘉祺寻得一白色珠贝，方才的菩提灵光便是它发出来的。马嘉祺见那白色珠贝精巧美观，不由得心生爱意，便将它拾起，返回岸上。

那珠贝离了水，竟自动张开了壳，其中安然放着一颗成色极佳的明珠。那枚明珠在月下生出盈润的光泽，将周围照的透亮。

马嘉祺：" 这珠贝能发出菩提灵光，自然不是凡物。既然我已取了明珠，切不可伤了它的性命。"

马嘉祺将那明珠取出揣入怀里，轻轻将珠贝推回瑶水之中。那珠贝在水中翻了个个，便沉入水下去了。

马嘉祺将采集的月华收入识海，转身离开瑶水之滨，一路上霁月清风，凉爽惬意。

路边的一间茅檐草舍，便是马嘉祺的住处了。马嘉祺推开屋门，将得来的明珠放在灯座之上。霎时间，整个室内都被珠光照得透亮。

马嘉祺有些疲乏，便盘膝盖坐在竹榻之上，看着昨日尚未收拾的棋盘。

马嘉祺：" 昨日一局对弈尚未分出胜负，今日还有些心力，便将这盘棋下完吧。"

马嘉祺这么想着，闭了双目，专注地感受体内妖气的流淌。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心口，将体内妖气聚集，引向此处。

马嘉祺从凝聚的妖气中抽出些许精华，放在手中。只见那妖气聚合成团，散发着淡淡的光，宛如清泉般纯净，正象征着马嘉祺的内心。

马嘉祺微微张嘴，将妖气精华吹入自己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这已经不是马嘉祺第一次这么做了，苦修寂寞，马嘉祺时常用影子制造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妖儡，来陪自己对诗、弹琴、下棋。

马嘉祺的妖儡以影子为“容器”，需得有光才可行。因此必得是月明星稀，影子斜长的晚上，施咒才可成功。

如今马嘉祺寻得这颗明珠，便可更自由地唤出妖儡了。

马嘉祺见那妖气傀儡睁眼，神色逐渐变得清明，便带着笑意唤了他的名字。

马嘉祺：" 「简亓。」"

「简亓」是马嘉祺为自己的妖儡起的名字，也是马嘉祺第一次以自己的影为妖儡。

那日，马嘉祺倚在榻上，借着窗前投下的月光读书。读到烦闷之际，马嘉祺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夜半月色可人：月挂中天，清光皎皎，千里砧白，娟影团团。

马嘉祺觉得若无人共赏这悠悠月色，便当真是是辜负了。马嘉祺见那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在竹榻之上，心中微动，便有了一番新奇的主意。

正是：谁伴明窗独坐，我和影儿两个。

注2：引字向宋代向滈《如梦令·谁伴明窗独坐》。

马嘉祺用自己的影做了一个妖儡，并分了些妖气精华与他。那妖儡倒也有模有样，用自己闲谈娱乐，无话不聊。

马嘉祺心中甚是喜悦，见那妖儡的模样与自己十分相似，就从自己手中的书里指了一个古字给他做了名字，便是后来的「简亓」了。

被唤作「简亓」的妖儡看了看马嘉祺，也露出盈盈笑意。

简亓见马嘉祺指了指棋盘，便知昨日的对弈尚未明了，今日必是要论个输赢的。简亓在竹榻上坐下，略观了一会儿棋盘，执黑子先行一步。

简亓：" 「第九十三手，狼位打劫。」"

马嘉祺看着简亓认真的神情，不由得皱了皱好看的眉。

马嘉祺：" 「你这是上来便要杀我的棋？」"

简亓听得马嘉祺的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简亓：" 「怎么，不行吗？昨日我便想好这手了。」"

马嘉祺轻笑一声，从棋笥中拿出一颗白色棋子。

马嘉祺：" 「是一步好棋，不过我也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手。」"

马嘉祺：" 「如此，第九十四手，虎位扳出！」"

马嘉祺和简亓的棋下到了东方泛白的时候，最后马嘉祺略胜得几个子，两个人都“杀得”十分尽兴。

下棋是极其费神的事，马嘉祺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旁简亓体内的妖气精华即将消耗殆尽，便顺势在马嘉祺的身边躺下，也是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马嘉祺：" 「简亓。」"

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听见马嘉祺的声音，简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马嘉祺：" 「我偶得一枚明珠，即使是没有月亮的晚上，你也可以在我身边了。」"

马嘉祺：" 「你可愿意一直陪着我？」"

简亓并没有回话，马嘉祺撑起身子，发现简亓蜷缩着身子，已然入睡。马嘉祺看着简亓的睡颜，不禁陷入沉思。

马嘉祺：" 这个简亓，虽然容貌与我十分相像，但性格却富有生气。"

马嘉祺：" 简亓身上的妖气精华皆出自于我，也就是说，在我心中，还有这样一块明艳的地方吗？"

一旁的简亓翻了个身，双手搭在马嘉祺的腰上，身体向着他蹭了蹭。

简亓：" 「嘉祺，我冷。」"

马嘉祺听见简亓的呢喃，心中一片柔软。马嘉祺将被单向上拽了拽，把简亓裹了个严严实实。看着简亓皱巴巴的小脸逐渐舒展开来，马嘉祺这才舒了一口气。

马嘉祺是妖怪，且一直醉心修行，千年来都是来去匆匆，孤身一人。如今有了简亓的陪伴，日子便不再是单调的重复，反倒有了些许滋味。

简亓的手环着他的腰身，马嘉祺不愿再吵醒简亓，便靠着坐榻浅眠。意识抽离之前，马嘉祺的心里盘算着一个念头。

马嘉祺：" 「简亓若只靠我的妖气精华维持身形，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妖儡。」"

马嘉祺：" 「我要想个办法，让他能够借助其他的力量维持身形。」"

翌日，马嘉祺竟到日中才起，这是他这千年之间，唯一一次赖床。身边的简亓已经耗尽了妖气，无法维持身形，只在床榻上留下睡过的痕迹。

马嘉祺收拾得当，便向九洲的西方御风而去。

马嘉祺这些年游历修行，去过不少地方，也听过不少奇闻轶事。他记得在中土大荒以西，常阳山下，有一寿麻国。

寿麻国的人不饲养家禽，也不驯化异兽，而是将自己的影子作为仆人和劳力。因而，寿麻国的人即使站在太阳下也没有影子。

在寿麻国中，一个家庭里半数之人皆是影子，但他们并非简亓一般的妖儡，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马嘉祺此次动身去寿麻国，便想向国中之人讨得身外化形之法，让简亓能够不再依赖自己的妖气精华维持身形。

马嘉祺于大荒以西巡游数日，终于找得常阳山，并在山下找到了寿麻国。与马嘉祺记忆分毫不差，那寿麻国的人都没有影子，并且街道上都是成对面容相似的人，犹如孪生双胞胎一般——只不过从他们的装扮上可以看出，谁是真人，谁是影子。

在寿麻国，影子的地位要比寻常人低一些，因而装扮也就不如真人讲究。不过那些贵族名流倒是会将自己的影子打扮一番，用以彰显自己的富庶与尊贵。

寿麻国天气异常炎热，走在街上的马嘉祺不得不学着国中人的样子，将上身脱得赤条条地，时不时停下来擦擦汗。

寿命国的人看见马嘉祺脚底的影子，便知他并非本国之人。只见寿麻国的人指着马嘉祺脚底的影子，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马嘉祺觉察到众人的目光，便小心避开行人，走进了一段人烟稀少的巷道内。马嘉祺在巷道内走了几步，便厉声开口。

马嘉祺：" 「二位不用再跟了，出来吧。」"

听见马嘉祺的话，从巷道内一左一右走出来两个容貌相似的两个少年，警惕低地望着马嘉祺。

马嘉祺：" 「在下初到寿麻国，不知二位为何跟踪于我？」"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并未回答马嘉祺的问题。马嘉祺细细打量眼前的人，感受他们身上的气息。只见眼前二人容貌出众，尽管相似却各有千秋，他们二人一人一影：左边的那个是人，右边的那个是影。

只见左边的少年向前跨出一步，直接向马嘉祺抛出了问题。

寿麻少年：" 「阁下并非寿麻国之人，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没有听到自己问话的答案，马嘉祺便没有耐心将对话继续下去。

马嘉祺：" 「既然我们都没法从对方那里听到满意的答案，那便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马嘉祺：" 「二位，告辞。」"

马嘉祺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寿麻少年：" 「站住！」"

只听身后一声断喝，马嘉祺听得有流矢破空的声音，微微一侧头，便见一袖箭从自己的耳侧飞过，声音急促而尖锐。

马嘉祺回过头，只见右侧的少年手臂抬起，方才的袖箭便是他射出来的。马嘉祺的眸子暗了暗，将妖力凝于掌间，轻轻挥手，便击出一发风刃。

风刃速度极快，少年躲闪不及，被风刃击中，笔直的向后飞去，撞在巷道旁建筑物的墙上。

马嘉祺：" 「寿麻国的待客之道，便是暗枪冷箭吗？」"

马嘉祺虽然神情严肃，但方才风刃只不过是略施小诫，还是收了力的。一来，马嘉祺到寿命国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伤了人，反倒容易节外生枝；二来，直觉告诉马嘉祺，面前的一人一影并非恶人，恐怕跟踪自己是因为有什么误会。

被风刃击飞的少年吐出一口血，捂住胸口，气喘吁吁，语气中皆是惊异。

寿麻少年·影：" 「你是妖怪？」"

马嘉祺点了点头，收了妖力，瞟了眼眼前的两个少年。

马嘉祺：" 「不错，还算有些见识。现在肯不肯和我好好地谈了呢？」"

那被马嘉祺风刃击伤的影手中使力，想要撑起身子，另一位少年急忙跑过去将他扶住。马嘉祺看着少年动作和他眼中焦急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马嘉祺：" 在寿麻国，影是仆从和劳力，地位十分低下。而眼前的一人一影，明显和先前看到的那些寿麻国人不同。"

只见少年将自己的影扶起来，小心地向马嘉祺鞠了一躬。

寿麻少年：" 「对不起，请原谅我们的莽撞和无礼。因为最近城中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才会将你当做了可疑的人，十分抱歉！」"

少年说完，见马嘉祺神色缓和，略略放松一些，这才想起来自报家门。

张泽禹：" 「你好，我叫张泽禹，这是我的影，张极。」"

马嘉祺听见少年口中的两个名字，心中微动。

马嘉祺：" 张泽禹、张极，一人一影，到挺像我与简亓。"

马嘉祺点了点头，信口称赞了一句。

马嘉祺：" 「张泽禹、张极，甚是好记，一听便是本家人」"

听着马嘉祺的话，一旁的张极竟毫无防备地剧烈咳嗽起来。

张极：" 「咳，咳…不好意思，站起来的时候太急，岔气了。」"

张极正咳嗽着，视线刚好撞上马嘉祺的目光。他的脸竟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张极连连摆手，也不知道在向谁解释。

张极：" 「不是，是呛到了，对，是呛到了。」"

马嘉祺听见张极的话，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马嘉祺敏锐地发现就连张泽禹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连忙轻咳几声，将笑意压了下去。

张泽禹没分给马嘉祺多少眼神，倒是看向身边的张极，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张泽禹：" 「阿极，你还好吗？刚才看你飞出去，吓死我了。」"

马嘉祺望着眼前的两位少年，看着他们的动作神情，并不似受过专业的训练。

马嘉祺已经趁着张泽禹自报家门的时候偷偷地探查过二人。那张泽禹就是一个普通的寿麻少年，身上既无妖力也无仙骨，而他的影张极除了身体素质好一些，几乎与常人无异。

如果马嘉祺不是在寿麻国见到他们，提前知道他们的身份上的差异，即使说是孪生兄弟也是不为过的。

张泽禹还在缠着张极嘘寒问暖，而张极已经将视线转移到马嘉祺的身上，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张极：" 这个妖怪看起来还讲几分道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寿麻国。"

张极：" 如果我们能帮他，说不定他一高兴，能帮我们调查城中人影失踪的事。"

想到这，张极轻声示意张泽禹安静片刻，继而向马嘉祺开了口。

张极：" 「我们正在调查寿麻国城中近来发生的怪异之事，抱歉将你当做了可疑的人。」"

马嘉祺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张极见他没有追究，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张极：" 「不知道你到寿命国，是为了什么事呢？我和小禹是土生土长的寿麻国人，你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

一旁的张泽禹看见张极递过来的眼色，心领神会，也赶紧开口附和。

张泽禹：" 「是啊，马嘉祺，说出来我们替你解决，也算是我们对你的一些补偿！」"

马嘉祺对上两人殷切的目光，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若不说出点什么，恐怕是甩不开这两个人了。

马嘉祺的声音沉稳通透，在巷道里掷地有声。

马嘉祺：" 「我想知道你们寿麻国身外化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