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马嘉祺与简亓(七)(1/1)
马嘉祺走回内室,看到灵珠在白日不甚耀眼的光,心中微动,大指掐乾上,念诵口诀,将简亓唤了出来。
马嘉祺将自身的妖气精华输送到妖儡之内,只见简亓眨了眨眼,原本木然的眸中有了神采。
马嘉祺:" 「简亓。」"
听见马嘉祺轻唤自己的名字,简亓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人,满眼都是关怀。
简亓:" 「马嘉祺,危险都过去了吗?事情可否有进展了?」"
马嘉祺莞尔而笑,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轻松。
马嘉祺:" 「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那人已经露出了马脚。我想她已然按捺不住,今晚必将有所行动。」"
简亓并不知道马嘉祺口中的“她”指向何人,只是略作反应,脸上仍是些不解之色。
马嘉祺拉着简亓坐下,将榻上的小叶紫檀炕桌摆好,用新燃的炭煮起水来。
马嘉祺:" 「简亓,你还记得我修习的那本《影傀戏》吗?」"
简亓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实在马嘉祺的案头枕下看到过一本同名抄本,是由马嘉祺亲手誊抄的。
简亓:" 「是有这么一本,不过这与寿麻国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马嘉祺没有急于回答简亓,而是打开都篮中的茶盒,看到其中的茶饼色泽纯粹,便知这是上好的茶。
注1:都篮,是一种用以盛装茶具或酒具的木竹篮。
马嘉祺熟练地拿起茶刀,将刀体前端插入茶饼,以此来做切割,取用适量的茶叶。
简亓也十分默契地拿起茶锥,帮马嘉祺解散茶体紧实的部分,就好像在草舍中日日做的那般。
马嘉祺将茶叶放入茶荷之中,收起茶饼,简亓顺手接过都篮,将它放到一边。
马嘉祺看到简亓同自己前后衔接,动作竟十分流畅,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了。
马嘉祺:" 「多谢。」"
简亓听见马嘉祺一句道谢,手中的动作没停,但神色却暗了几分。
简亓:" 「怎么突然向我道谢,在家不都这样做的吗?」"
马嘉祺在心中斟酌简亓的用词,觉察到简亓的情绪起伏,连忙将一张浸了水的帕子递给他。
马嘉祺:" 「是我不好,你别多心。」"
马嘉祺:" 「你说得对,就像在家一样,先擦擦手上的茶末吧。」"
简亓听见马嘉祺的刻意加重的语调,轻轻接过帕子,心情又快速转晴。
茶水尚未煮好,马嘉祺手上都没了动作,这才将方才的话题接了下去。
马嘉祺:" 「那本《影傀戏》中,有一篇名为“绝影”的散章。虽然其中的内容已经亡佚,但从整部书的脉络来推衍,可以得知那“绝影”中曾记录了诡谲多变的杀招。」"
简亓:" 「那《影傀戏》本来讲得就是以影制作傀儡的玄要,记载些杀招也不稀奇。」"
煮茶的水滚了起来,马嘉祺将水倒入茶碗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飘散开来。马嘉祺不紧不慢地等待片刻,将碗中的茶水倒掉。
马嘉祺慢悠悠地洗茶,手中忙个不停,嘴上也没有闲着,他向简亓说起了寿麻国如今的掌权人女虔。
马嘉祺:" 「来到寿麻国,先前我们在王殿之外见到的,再加上在王殿之内所见所闻,大多数人都和自己的影子出双入对。」"
马嘉祺:" 「而我今日在人群中找了一番,并未见到过女虔的影子。」"
简亓:" 「也许是她的身份特殊,有许多侍从,便不需要影子鞍前马后的伺候呢?」"
马嘉祺皱了皱眉头,微微颔首。
马嘉祺:"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我先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那两个女刺客死在我面前,我才产生了怀疑。」"
简亓:" 「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马嘉祺点了点头,将泡好的第二道茶推到简亓的面前,示意他赶快尝尝看。
马嘉祺:" 「这茶不错,恐怕只有寿麻国中才有,你快吃吃看。」"
简亓端起茶碗,随意地喝了一口。简亓品不出茶味,只觉得茶香透齿,茶汤如碧。简亓的心思并不在茶上,见马嘉祺讲话讲了一半,心中便有几分焦虑。
简亓:" 「你快说呀,从女虔那里发现了什么?」"
马嘉祺见简亓放下茶杯,有些急躁地盯着自己,便收了悠闲散漫的态度,逐渐认真起来。
马嘉祺:" 「那两个女刺客死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气息。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感受到了。」"
马嘉祺:" 「那股妖气带着肃杀之意,从女虔身上出现,似风略过,又从她身上消失。」"
马嘉祺:" 「我的那本《影傀戏》,虽然是抄本,其中术法历经百家改良,但其根本还是要溯源到五岳争权之时,南岳山帝同女虔所创的咒法上。」"
马嘉祺:" 「其中亡佚的部分,其他人尚且不知,但女虔绝对格外知晓。」"
简亓点了点头,大略听懂了马嘉祺的言外之意。
简亓:" 「你的意思是说,女虔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杀掉那两个女刺客,用的就是已经亡佚已久的“绝影”?」"
简亓:" 「那她的杀招该如何应对?可有破解之法?」"
马嘉祺神色凝重,但语气中却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马嘉祺:" 「目前没有,不过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马嘉祺见简亓又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只得向他解释。
马嘉祺:" 「当年五岳争权,南岳山帝并未因“绝影”这门绝学拔得头筹,就说明这“绝影”必有自己天然的弱点。」"
马嘉祺:" 「而且,这女虔尚在世间,怎么就能让这门绝学亡佚了呢?很明显,有关“绝影”的记载是被人刻意摸去的。」"
马嘉祺:" 「而这世间,谁最关心这门功法呢?自然是会这门绝学的人。」"
马嘉祺:" 「女虔这么急着将抹去对这门绝学的记载,必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门绝学的弱点,正在于功法本身。」"
简亓听完马嘉祺的话,不可思议地张大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简亓:" 「马嘉祺,你好厉害,若换作是我,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马嘉祺看着简亓的星星眼,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在简亓的头上揉了一把。
马嘉祺:" 「不是你想不到,只是你缺少关键的信息,无法将线索进行必要的联系。」"
马嘉祺说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并往其中加了些热水。
简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端起茶碗灌了一大口茶,用手托住腮边,定睛看着茶碗中上下沉浮的茶叶,开始出神。
马嘉祺又往简亓的茶碗里添了些热水,见他仿佛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便忍住笑意,出声询问。
马嘉祺:" 「简亓,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不讲话了。」"
简亓向马嘉祺比出一个“嘘”的动作。
简亓:" 「别吵,我正在思考。」"
马嘉祺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眼见简亓瞪着自己,马嘉祺急忙收住笑意,轻轻地摸了摸鼻子。
房间中安静了片刻,马嘉祺又将茶水添了两道。只听得简亓长叹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马嘉祺:" 「小机灵,可想到些什么了?」"
简亓:" 「什么都没想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简亓睁大双眼,呆呆的望着房间的藻井,言语之间全是气馁。
马嘉祺算了算时间,此时正值晌午,是寿麻国日头最毒的时候,也是一天中人影最短的时候。
每逢这个时候,简亓便会受到影响,陷入衰弱。今日又平白费了些精神,简亓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哈欠连连,不一会儿就昏昏睡去。
马嘉祺见简亓睡得歪七扭八,伸手将他的姿势摆正,拿过一旁的团蒲扇,轻轻为简亓扇凉。
简亓睡去,耳边少了些叨扰,马嘉祺才能分出心思来想些重要的事。马嘉祺清楚女虔的底牌大概有八成几率是“绝影”中的杀招,但却还未能如愿找到“绝影”的弱点。
马嘉祺见简亓睡得沉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索性丢下团扇,径直走到屋外,四下逛了起来。
日头正毒,王殿中除了当值的近卫,轮流伺候的人已很少。马嘉祺看到几个侍女模样的人,站在王殿墙根下的阴凉处躲懒闲聊,便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那几个侍女的头发皆被汗水打湿,显得十分狼狈。日头正毒,而建筑物的影子又短,几人挤在那墙根之下,难免就解除碰到砖石。而那砖石已被阳光晒得通体滚烫,几人稍不留意,便会被烫得连连吸气。
马嘉祺认得侍女中的一人,正是清晨立于女虔身侧的那位。马嘉祺将那侍女的容貌打扮观察片刻,口中念诀,摇身一变,成了那侍女的模样。
马嘉祺绕过几名近卫,从假山后面的支摘窗翻进了女虔的居殿。刚溜进殿内,马嘉祺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妖气,马嘉祺机警地猫下了腰,匍匐爬行。
马嘉祺:" 「这妖气同清晨时我从女虔身上察觉到的妖气一模一样,甚至比那时浓厚许多。」"
马嘉祺向前匍匐几步,便听到女人对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像极了女虔。
女虔:" 「张泽禹从外面请回来的人有些棘手,我们派出的刺客竟然没能要了他的命。」"
苍老的声音:" 「张泽禹能请他前来,必定以重利许之。我们只需要将利好翻倍,不怕他不心动。」"
女虔:" 「那个人看起来倒不像个见利忘义的人。」"
苍老的声音:" 「天下人皆如此,没有例外,都不过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罢了。」"
苍老的声音:" 「当年吾夫南岳山帝便是被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背叛,否则那些宵小之徒如何敌得过我夫妇二人的“绝影”。」"
马嘉祺捕捉到苍老声音中的信息,不由得有些疑惑。
马嘉祺:" 南岳山帝是他的丈夫,那她是女虔?那我白日里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马嘉祺从体内抽出一丝妖识,凝于指尖,寻准气机,将妖识悄悄送至殿中的子午之位,霎时,马嘉祺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殿所的全貌。
只见女虔对镜而坐,镜中的她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面容。马嘉祺心下一惊,妖识震动,殿中的人立刻有所察觉。
女虔:" 「谁在那里!」"
马嘉祺跳窗而走,女虔急忙追出,马嘉祺虽然走得快,但还是被女虔看到了一角衣袂。女虔神色复杂,那身衣服她再熟悉不过了。女虔皱着眉头,走回殿中,内心忐忑不安。
苍老的声音:" 「可曾看到是谁?」"
镜子中苍老的人见女虔很快折返,便询问于她。
女虔抿了抿嘴唇,表示自己并未看清。
女虔:" 「那人走的太快,如今正值午后,我的力量太弱,未免吃亏,我并没有追出去。」"
女虔:" 「不过至于是谁,我的心中已经有数了。」"
苍老的声音:" 「你有数就好,如今这王殿之中所剩的影不多了,今夜便都擒来供我采补,之后,咱们就要民间去寻了。」"
女虔点了点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言语中流露出一丝狠戾。
女虔:" 「今晚你自己去便是,我要去与张泽禹找来的人斗上一斗,有他在,我心里终究不安。」"
苍老的声音:" 「你心中有数便可,如今我将躯壳借给你,你切不可有一丝的损毁,碍我返本归元之路。」"
女虔点了点头,脸上皆是乖顺了然的神情。待镜中的脸消失,女虔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女虔:" 「来人!」"
女虔唤人前来,方才在王殿之外躲懒闲聊的侍女们你拉我我拉你,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殿中,跪作一团。
女虔低着头打量了一番,走到一名侍女面前,看着她的穿着打扮,皱了皱眉。
女虔:" 「你!将王殿议事厅的墙壁上挂满镜子,一处都不能遗漏!务必要在太阳下山前完成!」"
那侍女听着女虔严肃的语气,连忙领命下去了,匆匆赶往王殿的议事厅。
女虔望着另外几位侍女,指了指桌上的请帖,让她们各自领了自己的份去。
女虔:" 「至于你们几个,在太阳下山之前,将这些帖子送往王殿各处,交到对应的人手中。若是有误的、或是遗漏的,便是你们几个一齐的错失了。」"
另外几名侍女听到女虔的话,自然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拿了各自的份,按照帖上的名字,向各处去了。
马嘉祺从女虔殿中逃出,径直奔回了住处,连化形也忘记撤去。
在简亓眼里,便是一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王殿侍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冲进了内室,叉开腿直接上了榻,拿起炕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
简亓:" 「你谁啊?什么都不说便闯进来!」"
简亓:" 「你怎么还上别人的榻,用别人的东西啊!」"
马嘉祺看着简亓紧张的神情,不由得玩心大起,想逗逗简亓。
马嘉祺:" 「我是张泽禹派来伺候马嘉祺的侍女,从今天开始马嘉祺的饮食起居便都由我照顾了。」"
简亓看着眼前的侍女摆出一副女主人姿态,不由得怒从心起。
马嘉祺:" 「照顾马嘉祺?你了解马嘉祺吗,就说要照顾他?」"
简亓:" 「你走,你去跟张泽禹说,马嘉祺根本不需要你照顾,把你派到别处做工吧。」"
马嘉祺化成的侍女假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向简亓耍起了无赖。
马嘉祺:" 「那更好了,既然没活我就更不回去了,每天睡大觉岂不快活?」"
简亓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简亓咬了咬牙,换了个语气,从另一个角度想要“劝退”那名“侍女”。
简亓:" 「我劝你啊,你知道马嘉祺有多难以相处吗?他幼稚又固执,总是想独自面对一切!」"
简亓:" 「他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更不需要别人来照顾他!他从来不让除了我以外的人靠近,他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你觉得你能改变他吗?别做无谓的努力了!」"
马嘉祺听着简亓添油加醋历数自己的“罪状”,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马嘉祺:" 「简亓,我竟然不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啊。」"
马嘉祺见玩的差不多了,便撤了妖形,望着简亓,粲然一笑。简亓看着那侍女变成了马嘉祺的模样,顿觉脑袋里嗡嗡直响,愣在了原地。
等到简亓回过神来,知道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马嘉祺的一个恶作剧,不由得心里打鼓,向后退了好几步。
内室并不宽敞,简亓撞翻了榻上的小叶檀木炕桌,上面的杯碟碗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简亓望着地上碎掉的众杯具,简直是欲哭无泪。
简亓:" 这是真的杯具了啊..."
简亓:" 「对不起,对不起。」"
简亓连连道歉,俯身要去收拾,却被马嘉祺眼明手快地制止了。
马嘉祺虽然不知道简亓在为什么事情道歉,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恶作剧闯了祸,如果不趁现在解释清楚,以后二人就会更加尴尬了。
马嘉祺:" 「简亓,不用道歉,摔坏了再换一套就是了,张泽禹倒也不会因为我们摔了他家的几个杯子而难为我,大不了赔给他们就是。」"
简亓:" 「我不是说这个...」"
简亓摇了摇头,话说了一半便被马嘉祺打断了。
马嘉祺:" 「简亓,你也不用向我道歉,在没与你长久地相处之前,我确实如你口中所说,独来独往,从不让别人靠近。」"
马嘉祺:" 「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是你的出现,简亓,打开了我封闭的心,让我看到了这世界上更多的美好。」"
马嘉祺:" 「所以我要谢谢你,也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做我的...」"
张极:" 「马哥!」"
马嘉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张极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打断了。
张极风风火火地冲进内室,向马嘉祺挥舞着手中的帖子。
张极:" 「马哥,我和小宝收到了女虔大人送来的请帖,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来找你商议...」"
张极:" 「噢啦,你们两个在干嘛?为什么气氛这么奇怪?」"
张极的看到马嘉祺和简亓的手牢牢扣在一起,又看到简亓想要刀一个人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扰乱了一个重要的时机,破坏了一个完美的场合。
张极:" 「你们继续,我等一下再来,等一下再来。」"
张极说着,便作势要退出内室。简亓松开马嘉祺的手,脸色殷红,言语之中流露出些许羞怩。
简亓:" 「嘉祺,你先办正事,我有点热,出去走走。」"
简亓说完,便走到张极身边,拿肩膀狠狠地撞了撞他。简亓用了很大的力气,撞得张极一个趔趄。
张极揉了揉肩膀,等简亓从自己身边走开,小声地补上一句。
张极:" 「可是外面更热啊。」"
内室很狭小,张极声音虽小,三人都听的清。特别是简亓,听到张极的话,身子都僵了半截,一时慌乱得手脚都顺了拐。
马嘉祺看着简亓的背影,也忍不住轻笑几声。
玩闹归玩闹,马嘉祺还是拿过张极手中的请帖,仔细了一番。
马嘉祺:" 「看来是场鸿门宴,你和小宝怎么打算?」"
张极:" 「我和小宝还没有拿定主意,还想听听马哥的建议。」"
马嘉祺略微思忖了一番,将请帖交还给张极。
马嘉祺:" 「我的建议是,鸿门宴是一场大戏,若是让她一人唱角,难免糟蹋了。我们要粉墨妆扮一番,唱这出戏里的主角。」"
张极将请帖收起来,冲马嘉祺拱了拱手。
张极:" 「一切听从马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