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蕴（1/1）

正午时分，太阳在靛蓝色的天空中，鼓足了劲，发光发热。一天的热情，聚到了这一时刻，一鼓作气地散发了出来。

地上的人们，言笑晏晏地坐在太阳底下，惬意地说笑着，不把这炽热当做一回事。太阳罕见地露出了点委屈，想不通为何人们不把它放在眼里。

光芒黯淡了下来。云朵微笑着抚摸着太阳的头，解释道，“现在是初春，你的光越盛，他们感到的是温暖，而不是灼热。他们没有忽视你，反而感谢你的光芒。因为他们可以离开屋里的火炉，看看天地。”

太阳顿时开心了起来。它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舞，挥洒着身上的光芒，温暖着它能到达的地方。

人间的万物笼罩着一层金色的丝纱，美丽耀眼。而最耀眼的，要属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山村中的漫山遍野的凤尾花，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个山村叫凤尾村。因为村里一年四季都开着娇艳明丽的凤尾花，因而得名。而春天尤为最甚。田地上，马路边，小路旁，屋前......五颜六色的凤尾花，迎风招摇，婀娜多姿。

而此时，蓝色的凤尾花开得最茂盛的一处田野边，有个人挑着一担柴，小心翼翼地蹑足潜行。

她的个子小小的，面黄肌瘦，穿着补丁遍布的衣服。头上高高的马尾辫，此时变得乱糟糟，垂直而下，唯有一双眼睛，闪着微光。

凤尾花看到她，使劲地打着招呼，呼出清香，时不时地碰碰她的手，希望她能放下担子，看看她们。

可她视若罔闻，依然仰着头前行着。娇小的身躯，挑着重重的柴，肩膀弯曲了起来，如山一般。

“林蕴，又到坡上砍柴呀！”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同村的大人。

大人热情地跟林蕴打了个招呼，却只得到了低如蚊子声的回应，“嗯！”

林蕴低着头，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同村人没有因为林蕴的冷淡而生气，反而看着林蕴那消瘦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怜悯。

快走到村子时，听到了吵吵嚷嚷的交谈声。罕见地，林蕴向来无悲无喜的眼睛，出现了烦躁。

自入冬以来，很少有这样被阳光包裹着的日子。因此，今天许多人趁着天气好，拿着小板凳走了出来，享受日光浴，驱散下霉气。她们整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连头发丝都沾染上了喜气。

而林蕴看到这耀眼的阳光，没有生出一丝喜气，反而带点厌恶。她特别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事，会让她不自在。

林蕴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挑着担柴从人群当中走过。谈笑的人，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目送着林蕴走远。

不知道是谁，突然轻轻打了一下正在玩耍的男孩。“你看你，只知道玩！不知道帮家里人做事。你看林蕴，这么冷的天，就上山砍柴。你还不回去，做作业去！”

那个男生，摸着被打的地方，委屈地看着妈妈，他也想不通，到底自己哪里又惹了妈妈。不管怎么委屈，他到底还是回了家，老老实实写作业去了。

经这男孩妈妈的惊扰，他们又高兴地拉起了话常。不知道说道了什么，或是刚刚见到了林蕴，他们聊起了林蕴。

“你们别说，别看林蕴才初一，做起家务事来，一点也不含糊。砍柴挑水，种地除草，什么都做，也不喊累。对奶奶，也孝顺，什么事情抢着做，不让奶奶累着。”

“是呀，我们村的小孩，就属她懂事，又孝顺。”这位大人叹了口气，怜悯地说道，“就是托生错了人家！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即使是普通的家里，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像现在，初一的学生，却像个五年级的学生一样，矮小瘦弱；可又像老人一般，脸色发黄，手上起茧。”

“谁说不是呢！妈妈早早地就走了，又摊上个这样的父亲。留她和奶奶两个相依为命，小小的年纪，撑起一个家！”

“是呀......”村里的人，话里话外，无不同情林蕴。明明是温暖的天气，凭端地让人心里发凉！

而此时的林蕴，挑着一担柴，往村子里的最东边走去。最东边有一座由土和石头以及木头筑成的房子，呈“L”形。

面对的是三间房，突出的是厨房。由土石砌成的墙壁，凹凸不平，下暴雨时，总会脱一层皮；屋顶由瓦片盖成，之前每次下雨时，屋里也下个不停，后面，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又渡了一层瓦片。只是每逢下雨时，内里的瓦片总会偷偷地滑落下来。有时候，不免会跟林蕴奶奶或者林蕴来个亲密接触。

有一次，瓦片再次跟奶奶有了亲密接触后。林蕴生气了，她决定要好好修理它们一顿，让它们不敢再下来。

林蕴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她和奶奶不舍得吃的肉，走到了离她家不远的一处房子。她站在门前，踌躇了许久，扯着嘴角，练习着微笑。

她敲响了这家门，不一会儿，有个穿着棉衣，顶着个鸡窝头的中年人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林蕴，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有事吗？林蕴！”

“林伯伯，我想让你教我盖瓦片！这是我给你的肉。”林蕴举起口袋，充满希望地看着眼前的林伯伯。

最后，林伯伯答应了，也没有收下那块肉。他觉得，如果自己收下了那块肉，良心会受到谴责！

林蕴每天起早贪晚，到林伯伯家学习盖瓦片，即使手磨出了泡，她也没有停下来。林伯伯看在眼里，脸上一阵心疼。

林蕴学习了一个星期，终于学会了。她谢绝了林伯伯的帮忙，她已经叨扰了林伯伯许多天，不应该再麻烦他。而且她专门去学了，如果还要人帮忙，那学得意义在哪呢？

林蕴花了两个星期，才终于把屋顶上的瓦片弄结实。刮风暴雨天气，瓦片也是齐整整的，没有漏网之鱼。村里有孩子的人，每次看到屋顶上那个小小的人儿，敬佩同情的同时，然后一副怒其不争地回到家里。发出一声狮吼功，家里的孩子就会收拾好地上的玩具，抢着做事情，或是马上坐到桌子上写作业。

林蕴对这一切都不知，其实，她有时候对一切事情都是无动于衷的，除了面对奶奶的时候，会有些表情。村里的人，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即使林蕴很冷淡，也不会生气。只是有些人，背后总要嚼嚼舌根。

“林蕴，你回来了？累不累？”林蕴奶奶正在厨房忙活着，见到挑着柴火的身躯，放下手上的东西，朝着林蕴走去，准备接过林蕴肩上的担子。

“奶奶，我不累！天气冷，你快回去烤火。”林蕴只有见到奶奶的时候，紧绷的脸，稍微松动了点。见到奶奶想要帮她，她拒绝了，担心地说道，“奶奶，你不要帮我，我收得住。你快回去，不要着凉了！”

奶奶当没听到林蕴的劝阻，倔强地陪在林蕴旁边，慢慢地和她一起走。林蕴看到奶奶这样，虽然无奈，但是眉梢处有了笑意。

两婆孙在鲜花盛开的路上，踱步前行。冷风嗖嗖，金黄遍地，芳香扑鼻，两人虽不发一言，却也温馨无比。

到了家门口，奶奶连忙帮着林蕴卸下肩上的柴，并帮着林蕴，把柴火移到厨房门口的左边放好。这里已经堆积了许多柴火，够用半年了。

林蕴拿着脸盆到锅里舀了热水，准备洗个脸。奶奶到电饭锅里装了饭，然后从锅里取出两盘菜，放在了厨房的桌子上面，等着林蕴一起吃饭。

林蕴走进厨房，看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心里一阵暖和。可看到两碗饭的时候，林蕴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奶奶，我都说了，你不要等我吃饭。饭熟了，你先吃，不然容易得胃病。”

“一个人吃饭，不香，我想和你一起吃。”

林蕴没有再说什么了，但她在心里下定决心了，以后吃了早饭，再出去干活。林蕴和奶奶端着饭，坐在火炉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火炉旁的火光摇曳着，照在了林蕴的脸上，映在了她的眼睛里，显得人明亮了起来。她转头看身边的奶奶一眼，露出满足的笑容。她从碗里夹出几块肉，快速地放在了奶奶的碗里。

“不要给我，我自己有！”奶奶着急地想要把肉送回去，但林蕴把碗移开了。

“奶奶，你要补充营养，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只有你好好的，我才有干劲。”

听到林蕴这样说，奶奶放下了肉。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在暖黄色火光的照耀中，混浊的眼睛露出晶莹的光，浓的落了下来。

奶奶慈祥地看着林蕴，眼里流露出不知名的情绪，有骄傲，有满足，有悲伤。林蕴身在这个家里，终究是命苦。她心中明白，为了她这个年老的奶奶，林蕴几乎包了家务活，吃了许多苦。她不是不累，而是她不能说累，不能放下那些活，而快乐地玩耍。

但奶奶又不敢放手西去！不是怕没人照顾林蕴，而是怕林蕴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奶奶在心里向上苍祈祷，祈求上天怜悯，让她陪林蕴长大成人，让林蕴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找到幸福！

吃饭的时候，奶奶的手机响了起来，林蕴制止奶奶起身，她跑到奶奶房里去拿手机。

来电提醒上显示“爸爸”两个字，林蕴的眼里闪过憎恶。她抛掉了把手机拿给奶奶的念头，而是自己接了起来。

“喂！”

“林蕴呀，吃饭了嘛？你把手机给奶奶，我找你奶奶有点事情！”手机里的笑声，林蕴不觉得愉悦，反而觉得刺耳。

“你找奶奶有什么事情，不会又是要钱吧！”林蕴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对方的小心思。

“林蕴，不是这样的！今年我托朋友给我找个好工作，每个月工资好几千呢。这不，我想给他买点东西，请他吃个饭。你年纪小，不知道，在外面处处都是钱。你叫奶奶给我寄个一千元来。等发工资了，我给你们寄三千元回来。”对方心平气和地和林蕴解释，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说着对林蕴的关心。

可惜得是，林蕴早已不是三岁小孩儿。以前的她，憧憬着父亲给她买玩具，给她买新衣服，给家里寄钱，最后，都变成了泡影。随着失望越来越多，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林蕴冷淡地说:“我们不需要你寄钱，相反，我们也不会给你寄钱。你喜欢怎么应酬，就怎么应酬；你喜欢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你工资上千也好，上万也好，我和奶奶不会向你讨一分。况且，你不是天天吹嘘你的朋友遍布全国吗？那你叫你的朋友给你钱吧！”

“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如此不懂事，不懂得感恩，心肠如此狠心。你就和你妈妈一个德行，专干忘恩负义的事情。你等着，等我回去，好好抽你！你不要以为你长大了，就能做主了，你等着......”好爸爸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恶劣的辱骂声不绝入耳。

以前的林蕴，会因为爸爸的厉声厉色，恫哭不已，寻找奶奶的安慰。现在，她只会当做是一头野兽在嚎叫，没有任何心理波动。

“蕴蕴，是谁的电话？”奶奶询问道。

“是爸爸的电话！”

奶奶略带点紧张地问道，“他有什么事情吗？”

“他想让你给他寄钱！”

奶奶一瞬间的光立即黯淡了下来。看到奶奶的失望，林蕴心里也不好受。天下的父母，谁不想要孩子承欢膝下，孝顺有心。奶奶这辈子怕是等不到孩子的关心了，林蕴心里想到。

“奶奶，我对爸爸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只要我们俩相依为命，对我来说，只有你是我最亲的人。因此，爸爸让我们寄钱，我已经拒绝了。奶奶，我希望你不要再纵容爸爸三番五次向你索取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该承担起责任了。他在外面，只要不偷懒，不会饿死；而我们把钱给他，我们可能是会饿死的。所以，奶奶，请你对爸爸死心吧！”

看到林蕴脸上的倔强与坚定，奶奶含泪点头。她这辈子就当没儿子，只有孙女！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虔诚地感谢老天。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非常好的孙女。

两人抛弃了那些不好的心思，各自忙活了起来。奶奶取出了老花镜，织起了毛衣；林蕴到房间拿了本书，坐在奶奶旁边看了起来。

一时间，厨房安静了下来。时不时，火炉中的树枝劈哩叭啦地燃烧着；书页翻动的声音间或响起；织衣服的针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晃动的火光，厨房里一室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