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黄雀在后（二）（1/1）

祝无言心头大震。

这人确实是谢临风，可他脸上的神情，说出的话，正在做的事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硬要说的话，不像他的弟子，更像是原著那个黑化后的魔尊谢临风。

小临风看起来还在犹豫，试图挣脱家仆拽着他的手，然而像被精钢铁箍扣住，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谢临风道：“你再不决定，就没有机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小临风走近。一旦他拿回了佩剑，小临风的结局可想而知。

小临风脸上一瞬的惊慌很快消失，冷静下来，他先一步捡起了剑，剑鞘滑落，凌厉的剑锋反射着冷光，在三人的眼眸之中划过。

被定住的家仆双眼瞪大，充满不可置信和恐惧。谢临风一副袖手旁观之态，反倒是旁观的祝无言忍不住上前一步，帷帽下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连忙在心底告诫自己：这只是个幻阵，是谢临风的幻阵。

要冷静，找出突破点。他怎么比谢临风还沉不住气。

小临风手中的剑砍在了家仆手上。断臂喷溅出大量鲜血，他们二人也终于分开，这出血量看得人就心慌，小临风也显然被吓到，后退两步，扔掉了佩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无言好像听见旁边的谢临风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幻阵又再次变化了。

景色变幻，祝无言掀开帷帽，自己已然站在了一处连廊上。周围有不少家仆婢女静静走过，一块假山坐落在庭院中，中间盛着人造的清泉，看起来，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府邸内。

他也终于明白，并不是哪个潜藏的高人异士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扯入了幻阵。恐怕是谢临风孤身调查时中了招，符箓生效，就把祝无言的神识拉了进来。

祝无言叹了一口气。

那么，他看到的这一切，就是谢临风的记忆了。

他作为外来者，不好随便破坏这个幻阵，一招不慎，伤的是谢临风。只好静观其变，找出破阵的关键，然后快点醒来赶去谢临风身边。

通过刚才的景象，他已经能猜到，谢临风的童年大概过得并不好。然而等他真正看到一帮人围着小临风踹时，还是忍不住握得拳头咯咯作响，偏又不能出手伤了这些人，实在可恶！

祝无言面色一沉，在小临风面前蹲下，挡住了向他袭来的拳脚。

那帮人胡乱踹打一番后离去，恶狠狠扔下几句“就你多嘴”“他月银没发够，哥几个拿点别的补上怎么了！用你这幅谄媚嘴脸巴巴过去揭发么！”。小临风躺了很久，才动作缓慢地慢慢爬起来。

他面色无喜无悲，只是擦了擦身上的尘灰，看得祝无言心口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软。

忽地，连廊处跑过来一个打扮精致的丫鬟，她看到谢临风这幅模样也是一愣，很快又柳眉倒竖：“你不是说看见小六子他们拿了小姐的首饰吗？还少了一根簪子呢，哪里去了！”

小临风道：“我不知道。”

丫鬟指着他骂：“你快交代，那一套首饰可都是老爷送给小姐的生辰礼，少一件都不行，是不是你偷偷藏去了！”

小临风不说话了，事实上，他现在的情况也很难说出话来，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困难了。丫鬟忽然蹲下，又站起，手里就多了一根亮闪的簪子：“好哇，果然是你这个小偷，亏小姐平时对你那么好！”

祝无言看得分明，这簪子明明是丫鬟自己从自己袖子里掏出来的。小临风的表情也出现一丝波澜，然而丫鬟已经跑走了，跑到连廊下，那里正站着一个娇美娴静的少女。

丫鬟举着簪子对少女道：“小姐，找到了！就是他偷的，他们是一伙的！”

少女美目流露出一丝失望，看向小临风。

小临风嘴唇蠕动几下，好像想要追过去解释，丫鬟却已经扶着小姐快步走远了。

他又重新坐下了。须臾，几滴眼泪从眼眶滑落。

方才被打了那么久，小临风都一声不吭，仿佛失去痛觉，此刻哭得无声却汹涌。祝无言也只能默默蹲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背，余光又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谢临风出现在了连廊下，默默看向这边。不知怎地，祝无言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谢临风看得到自己似的。

不过他带着帷帽，就算看到，也认不出他是谁吧。

这处幻境一直在播放谢临风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无非是压榨童工，外加群殴霸凌，让人拳头看了发痒。祝无言和谢临风两个人都默默跟着小临风，看他所看，很多时候往往是祝无言更加激动，谢临风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好像这些不是他的记忆似的。

他这样冷硬的态度，祝无言怀疑，就算符箓不把他拉进来，谢临风自己也能搞定这个幻阵。

很快，又来到了关键情节。某日，小临风跟着一众家仆出去采买时，他趁人多不注意，竟是直接跑了。

其他人采买完毕，清点人头时，才发现少了个小鬼头。领头的又惊又怒，两三个人立刻出动，要去把小临风抓回来。岂料今日的小临风变了个人似的，去抓人的那两三个家仆虽然打了谢临风一顿，人却没有抓住，反而自己一身狼狈地跑了回来。

领头的怒不可遏，当即带着一拨人追了过去。

追到了祝无言最初进来的那座山脚下。

一切画面再次重现，就像最开始那样，领头的人终于拽住小临风时，谢临风又定住了他们，缓缓走出，抛下一柄佩剑。

“捡起来，斩断他的手，或是你自己的手。我带你走。”

情感上，祝无言很想对谢临风说“你救人归救人能不能别弄这些给人留心理阴影的东西”。理智上，他意识到了这是破阵的关键。

看来，这一段有关选择的记忆给谢临风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说不定他曾经真的经历过这种事。祝无言默默想象了一下，摇摇头，觉得还是太残忍了。

斩断别人的手，对一个有良知的人而言是折磨，是噩梦。斩断自己的手，尤其是对修仙之人来说，余生就算半废了。

谁也不斩，小临风做过的一切出逃的努力就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