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贺川（1/1）
田欣璐近看才发现少年脸上有道竖着的狰狞的伤疤。这伤疤由左侧额头起，顺着山根蜿蜒至右脸脸颊中央。
可除此之外，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嘴唇丰满，微微瞪圆的眼睛倒显得他懵懂可爱。
田欣璐一时之间也有些呆住，好像呼吸都随之一滞。直到少年眨了眨眼睛，她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这次却冲着少年一笑，弯着眼睛把手里的糖递过去。说：“这糖给你吃，今天来接我们，等了很久吧？”
田欣璐想和少年搭话，可“贺小子”却只呆呆地看着她，什么动作也没有。
杨玉菁在一旁，不知道田欣璐想要干什么，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们。
而田欣璐等了一会儿，见少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便顺势把目光转向贺队长。
贺队长此刻倒是不抽旱烟了，顿了顿，对着田欣璐解释道：“贺小子脑袋不好，是个磕巴，说不了话的。”
田欣璐一听也有些愣住，回头看着“贺小子”。
现在的“贺小子”反倒不呆愣了，听见贺队长的话，皱着眉头，看着有些难过。
可怜兮兮的。
田欣璐有些不忍，再次对着他开口：“给你吃糖。”说着又把手递得更近。
“贺小子”低头看着田欣璐手里的糖，又没反应了。
田欣璐见状，干脆收回手，取出一颗，剥开糖纸，当着“贺小子”的面放进嘴里，又拨开另一颗糖的糖纸，放在手心，没用手碰到糖块，用糖纸垫着，递到他眼前。
“贺小子”还是呆呆傻傻的，但视线却随着田欣璐的动作而移动。
田欣璐说：“吃，糖。”她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的说。
终于，“贺小子”愣愣的田欣璐的脸，又低头看着眼前白嫩的手，盯着田欣璐，慢慢抬手，拿过了田欣璐手里的糖，学着她的样子，放进嘴里。
田欣璐看着他又是微微瞪圆双眼，紧接着眼前一亮的样子，轻笑出声。
怪可爱的。
“贺小子”看着田欣璐笑，他也跟着笑，露出一排上牙，眼睛弯弯的。
田欣璐觉得他更可爱了。
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点傻，慌乱间，直接把刚才准备好的糖一股脑儿的都捧着递到“贺小子”面前。
“贺小子”又呆呆的看着她，田欣璐慢慢说：“给，你，吃。”说完又向他递了递。
“贺小子”仿佛听懂了，眼睛又瞪圆了，脸上的表情也充满震惊！可他却连忙摆手和摇头，无措地看向贺队长。
田欣璐不懂。为什么他不要？遂也扭头看向贺队长，希望贺队长能给自己翻译一下他意思。
贺队长这时也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开口说：“女娃娃，你给一个就够了，给的多了，贺小子他消受不起。”
田欣璐似懂非懂，却有些难受。她还是把糖放在了“贺小子”旁边的木板上，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
对着他安抚的笑了笑。
“吃，糖。”
田欣璐又说了一遍后，绕过车头，走到了贺队长身旁蹲下。
杨玉菁看着眼前的对话，一头雾水。
“贺队长，他叫什么名字啊？”田欣璐好奇问道。
“叫贺川。山川的川。”贺队长看了看田欣璐，半晌才开口。
他也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贺小子的名字。村里人都叫他傻子，并没有人真正的喊他名字。
想到此，贺队长又叹了口气。
田欣璐点了点头。没有拿出烟，只是又从口袋取出了一包空间里的水果糖，摸着包装纸差不多，这才伸手放到贺队长身旁车板上。
“您别生我气，我就是觉得贺队长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接我们太辛苦了，只是想让您和家里的孩子们甜甜嘴儿。”
田欣璐笑着说。
贺队长本来打算开口拒绝的，可一想到家里的小孙子，怕是连水果糖的味儿都没尝过，还是没说什么，伸手拿了过来，收进口袋。
“你有心了。那我就替贺小子跟家里的孩子谢谢你。”
田欣璐连忙摆手说到：“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两个人初来乍到的，以后还要贺队长多多照顾呢。”
杨玉菁这时候才明白了田欣璐的意思，也开口说：“是啊，贺队长。我和璐璐什么都不懂，以后有了问题，难免要多向您学习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呆愣的贺川却突然走到田欣璐对面，蹲下身，手里拿着一颗糖，递给田欣璐。
“吃……吃吃……糖！”
贺川这一开口，三人却都愣住了。
贺川见田欣璐不动，又着急的继续开口：
“吃……吃糖！”
贺川看着田欣璐，想着她刚才的动作，也把手向前伸了伸。
田欣璐率先回过神来，抬手接过贺川手里的糖。可糖块并不大，两人难免会触碰到。
田欣璐能清楚的感受到手指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
“谢谢你，贺川。”田欣璐轻声道。语毕，她解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左手却将糖纸握在手中。
贺川见田欣璐吃了糖，又开始笑，露出一排上牙。
贺队长看着贺川，眼睛微微眯起，又想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没有出声，只是心里暗自惊讶。
他清楚贺小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傻，也会说话。只是被村里人议论的多了，干脆不再说话，埋头干活。
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平时他能帮一把的都会尽力，贺小子也知道感恩。像今天这种起大早赶车接知青的活计，别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却次次跟着贺队长来帮忙。
所以突然听到他开口说话，贺队长也是没反应过来。
……
知青们三三两两的回来，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贺队长什么也没说，又开始抽起了烟。
田欣璐这才想起来把口袋里的烟放回空间。只是摸到糖纸却有一瞬间的停顿。
随后把他们一起塞进空间。
太甜了。两颗糖一起含在嘴里，田欣璐觉得自己的口腔都已经被甜的质壁分离了！
她又不动声色的瞟了眼贺川。
发现这傻小子又开始发呆，只是这回脸颊鼓着一块，还时不时的换一边鼓起来。
田欣璐没忍住，嘴角刚扬起又立马压下来，装作被烟呛到，扭头用手抵在嘴边，轻声咳了两下。
她一开始拿着糖送给贺川，就是想试探贺队长和贺川的态度。
要是他们贪了心，占点小便宜也就罢了，若是动了其他歪心思，打什么别的鬼主意……田欣璐垂着眸，阴恻恻的想着，只觉得胸口发闷。舌头动了动嘴里的糖，把它们换到另一边，却被糖的甜味儿甜的发齁。
田欣璐皱了皱眉。真是个呆子。
贺川的情况是她没有料到的，不过贺队长的性子，田欣璐觉得暂且可以归为好。
她一开始给贺川糖，就是想观察他们两人的反应。贺川虽然是个呆的，可也明白不能拿太多别人的东西，还知道要感谢。
而贺队长一开始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在她拿出太多时，这才进行劝阻。田欣璐没听劝，贺队长也就不再多嘴。
所以等田欣璐来找贺队长搭话时，特地加上这点糖是给孩子们吃的，贺队长态度才开始软化，收下了糖。
田欣璐知道自己赌对了：特地提出孩子和没有贸然和送烟。
田欣璐被不远处男知青们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她环抱着手臂，靠坐在牛车旁，看着不远处三五成群的人们，记了一下各自的特征：两个白衬衫，还算白净，只有一个戴着眼镜，个子都属于中等；一个有些黑，深色衣服上打着补丁；另外一个更瘦，面色发黄；最后一个一直说话，还在偷偷看向她和杨玉菁，吵。
田欣璐看了一遍后就不再关注，继续思索。
没送烟，但起码收了糖。而且依照贺队长先前的反应，如果给他送了烟，怕是会起反作用！
虽说现在只是一点儿小恩小惠，可是以后再去找贺队长开口就简单了。
只是……贺川……
田欣璐又看了贺川一眼。还在那发愣呢！就是个小傻子！
田欣璐判定自己刚才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觉得他脑子不好还不会说话有点可怜，又刚好被他眼巴巴的看着，这才脑子抽筋。
只是指尖上的感触又一下子被回忆了起来，惹得田欣璐烦躁的摩挲了下手指。她叹了口气，狠狠地闭上双眼然后挤了挤，试图忘记刚才的接触。
杨玉菁注意到田欣璐的动静，以为是昨晚守夜没休息好，所以太困了，心里也不免有些着急。对还没回来的李梦菲和白婷婷还有另外一个男知青三人生出了些许不满。
不免小声同田欣璐抱怨道：“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咱们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田欣璐也站的腿脚发麻，腰也有些难受。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开始不稳定，烦躁的不行。
毕竟自从她生病，就一直闭门不出，整天瘫在床上，当一个米虫。长期无法入睡，再加上厌食，缺乏锻炼，调养了好久身体也没恢复到正常。
现在这副身子，要不是之前睡了两天好觉，她早就炸了！
“嗯。早知道是这样，咱们之前还不如吃了午饭再回来。”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田欣璐也冷嘲道。
“哎！”
……
等李梦菲和白婷婷还有另一个男知青一起回来后，什么话也没说。
贺队长看人齐了，这才停下抽烟。
他开口：“你们把东西都放到牛车上，然后跟着车后面走，走的快了还能回去睡个午觉。”
“什么？！”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但碍于贺队长的冷脸威严，没人敢吭声。
这时白婷婷突然开口：“贺队长，我们连着坐了两天的火车，本来就没有休息好，一直到现在了还都饿着肚子，没有吃过饭，还要顶着大太阳走回村子里，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白婷婷声音是细细绵绵的，可说的话却是在绵里带针、不断拱火。田欣璐看着有几个蠢货已经开始愤愤不平了。
白婷婷说完就不再开口，李梦菲也被激起了不满，成为她的第一把刀。
“对啊！贺队长，我们是响应国家号召，来下乡共同学习的！到了以后没有能休息的地方就算了，现在村子明明有车来接我们却让我们走回去，这是不是说明贺家村根本就不欢迎我们！不接受党的领导！不听从国家的号召啊！”
啧。还挺会扣帽子的。
田欣璐眯了眯眼，盯着李梦菲。她仰着头，好像战斗胜利的雄鸡一样，享受着其他人的目光。这义愤填膺，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谁欠她了似的。
观察着周围的其余人，还真有几个人跟着点头，一副认同的模样，田欣璐暗自摇头。蠢货。脑子都白长了。
“贺队长，李梦菲同志说的没错，我们都是知识青年下乡，来促进农村城市共同进步的！没人招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我们顶着大太阳走回村里啊！”
瞧瞧，第二把刀。开口说话的这男知青是跟李梦菲和白婷婷一起回来的那个。
白衬衫，解放鞋，头发还梳着侧分，手上戴着的表也特意压在袖子上。他是男知青里唯一一个戴着手表的。
田欣璐好像明白为什么李梦菲和白婷婷是跟他一起回来了。
人傻钱多？
贺队长还是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时，另一个人站出来了。这是穿白衬衫戴眼镜的那个。
“贺队长，咱们可能确实一趟载不完这么多人，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一批，剩下的第二批再走。”
“对啊！这个办法好！”立马有人附和。没戴眼镜的。
“那我先走吧，我东西多，要收拾的也多！”戴手表的。
呦，还真商量开了。还你先走？没看见人大队长沉着个脸吗？
“让女同志先走吧，我们可以等下一趟。”这话是戴眼镜的白衬衫，也就是最开始提出建议的人说的。
说完还朝着田欣璐和杨玉菁的方向绅士的笑了笑。
装模作样的。鸹（瓜皮）貔一个。
田欣璐冷眼看着他们，简直烦的要命！
和杨玉菁对视一眼，田欣璐看着杨玉菁对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她也挑眉回应。
一看贺川，这傻子还发懵着呢！估计是不理解明明贺队长都说出发了，这群人为啥还不走。
田欣璐看着他懵懂的眼神却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一笑倒是让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戴眼镜那人还以为自己引起了田欣璐的注意，笑的愈发灿烂。
“不用了，谢谢大家的好意，我想我还是听贺队长的安排吧。”
田欣璐话音刚落，那人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显得有些窘迫。
切，田欣璐连余光都不想给他。
这四个男知青都是拎不清的。
田欣璐只想快点歇着，对于他们红脸白脸的戏码可不感兴趣。
说的天花乱坠，也还要看人贺队长愿不愿意听这出戏呢！
“对啊，我也和璐璐一起听贺队长的安排！”杨玉菁也跟着田欣璐应声。
那人脸色更难看了。
却听杨玉菁继续说道，“哎！本来我们早就出发了，现在说不定都要到了，正好还可以赶上午饭呢！既不用晒太阳，也不用在这里站这么久。”
“婷婷、梦菲，你们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啊？我们大家多等了你们快一个小时呢！你们是不是吃过午饭才回来的啊？”
杨玉菁一通阴阳怪气，成功把话题转回白婷婷他们身上。
二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们就是走着走着忘了时间，还有些迷路！对，找了半天才回来的！”李梦菲说道。
“啊？可是邮局不是很好找吗？这棵树多明显啊。你们迷路了难道不会找人问问吗？”
杨玉菁装作无辜，接着问道。
“我们忘了，太着急了就忘了！”李梦菲继续嘴硬。
其实是她们瞄准了一看就比较富裕的张家栋，假借人生地不熟，一起同行。一路逛着，哄着他去供销社说想买点雪花膏。
要不是张家栋掏钱的时候犹犹豫豫的，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儿啊！
李梦菲在心里暗骂。
“好吧。婷婷，我们都是响应号召下乡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的，对吧？”
杨玉菁又将炮口对准白婷婷。
白婷婷只能点头，“对，没错。”
“那我们下乡之后，户口关系是不是也转到了贺家村？”杨玉菁又发问。
“对。”
“那我们算不算贺家村的一份子？”
“算的。”白婷婷知道不妙，但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那我们听贺队长的安排有什么不对的吗？这怎么就成了不听党和国家的领导了？听贺队长的安排和响应号召有什么矛盾吗？没有吧。贺队长也算是我们的上级领导吧？那为什么大家都不听上级安排呢？是不愿意去村子里吗？不愿意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接受再教育吗？”
杨玉菁前面的话把大家都绕进去了，后面再来一步上升高度，完全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
扣帽子谁不会？
这时候，她反倒开始教育起其他人来。
“大家离家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共建祖国美好未来吗？怎么能被一点点小困难、小挫折就阻挡了前进的步伐呢？听从上级领导的指挥、服从党的安排，克服困难、坚定信念、不断前进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杨玉菁的话语情真意切，此时又转为灌鸡汤，没看那几个蠢货听的是又羞又愧，还觉得自己思想觉悟不够……
“都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这时，贺队长才终于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