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序（1/1）
一大清早，大街上就堆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人群赶走了先头夜的寂静，人们开始忙活起来了。
“先生，您要到哪去？”马车车夫光着膀子，扯下挂在肩膀上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擦汗，然后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对着面前西装革履的先生问候着。
“卖包子喽！香喷喷的肉包子咧！刚出屉的……只要三文一个！”这是街头那家寡妇——吴大妈在卖包子。
“各位老爷夫人、先生小姐，走过路过别错过啊！接下来我们为大家表演——铁砂掌！”这是街头戏摊在卖艺。
街上热热闹闹，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幸福，只除了——
“哎！这位先生请留步！”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个破破烂烂的包袱，穿着缝补了多次却仍然破旧的衣服，正站在街上东张西望着，犹豫许久，他突然下定决心般，抹了一把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脸，抬手拦下一位路人。
“你可是在唤我？”被拦住的那人问。
“是哩是哩！”中年男子弓着背，一脸殷勤地回道。
被拦住的那个人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头顶上盘了个辫子，他长袍虽然陈腐，却也倒算的上是书生打扮。不过他穿了这么久的长袍，却还没一人叫他“先生”过。
“今日这一声‘先生’叫的可真是稀奇”。那蓝袍先生嘀咕着——姑且叫他做先生罢。
不过那人听自己被这么称呼，似乎地位还真随他这么一叫拔高了不少，便傲然的抬起下巴，似是在用鼻孔瞧人，倒是装的有模有样的。
那中年男子原先想着，那人一身长袍明显是书生打扮，叫一声先生总不会错，可叫了却也总惴惴不安，直到看到那位先生一脸得意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叫对了，因此也放下心来。
只见那位先生扫了他一眼，笃定开口:“看你这打扮想必是外地逃难来的？”
中年男子大惊:‘这人竟是看一眼就看出来了！住在这里的人果然不简单！’于是他态度愈发恭敬起来，老老实实回道:“正是！我是从南边逃难来的！”
听完后，先生越发得意起来:“哼！我就知道——这几日连着有好多个逃难的来了！那么，你是从哪来的？”
“——江舟！我是从江舟来的！不过比起这，我那儿可是个小地方，先生可能不知道，我……”
“谁说我不知道！”先生不满地打断了他。
“啊？您知道？”
“当然，前几日就也有家江舟的逃到这里来了，叫什么来着、戚……戚宗归？哦，对！正是叫那戚宗归！”
“什么？！”那中年男子大惊！“戚宗归？！”
先生看他这反应简直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后便斜着眼睛瞥他——“怎么？你认识他？”
“认识！当然认识……他是我们那里的富商，先头不知道几有钱……”
“哦？”
先生这一带着疑惑的声音便让男人激动起来，于是嘴巴跟没把门一样，喋喋不休的念叨:“不过先头再有钱又怎样？！他老子的钱都被那个龟儿子败光了，欠了一屁股债，然后就都跑没影了！”
语毕，他还十分惋惜地说:“哎——真可惜！”不过话虽这么说，他那表情了怎么也算不上惋惜，说是幸灾乐祸都不为过。
大抵是没想到平时高人一等的戚老爷也沦落到他这个地步了，于是无论怎样都想踩上两脚。
可谁知先生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会谈过去的事？傻子罢！”
听到先生都这么说了，男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反驳的，他只得擦了擦汗，点头哈腰地附和:“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男子本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了，他也正好问问别的，可先生却有不肯罢休之势，继续说道:“我可跟你讲，他们苏家可是走了大运了！”
“啊？此话怎讲？！”
路人乙用鼻子哼了一声——大抵是终于有机会卖弄他的“才学”了，于是便总要有点“先生”的样子。
出完气，才不紧不慢道:“戚家的小姐——戚婉玉，被楚家老太太看上啦！说是怎样都要把她娶进楚家呢！”
“楚家不就只有一个楚先生罢？那可是后来要继承家业的……要我说，这戚婉玉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能被楚家看上！”
“哈！我看她这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男子听见上一秒还被自己踩在脚底的野鸡下一秒就飞上树枝——摇身变凤凰了，这还怎么忍得？！
况且他来之前就打听过楚家，那可是军阀世家，大地主，他攀关系认识的一个秀才都说那相当于是当地的“土皇帝”！
这换他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上等人，怎么竟看上了戚家？自己怎么没有这等好运！说起来自己女儿倒也是有几分姿色才对，也不比那什么戚婉玉差！
他愤愤不平地叫嚷:“什么？！可是以戚婉玉那身份怎么合适嫁进楚家？！”
“哼，这么惊讶作甚，只说是嫁进楚家，又没说当什么正房太太！”
“啊？！难道……”
“正是！”先生捋了捋黑色的长胡须，也不卖关子，将事情缓缓道来。
“我看这戚婉玉，十有八九是要去做小老婆的！”
“这……小、小老婆？！”
“现在上面人都不是这样的？这都没见过？土狗！”先生看着男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唾骂了一句，又接着说。
“不过嫁了个有钱人，即使是作妾又怎样？这还不是换得衣食无忧？”
“哎！真是命好！”先生意味不明的感叹。
男人被骂了倒也不觉侮辱，反而更认为面前之人甚是有才，懂得多。他还想再打听两句，可路人乙已经不想再和他废话了，路人乙摆了摆手，说:
“我不在这里和你瞎浪费时间了……我还得去楚家门口呢！”
“啊？去那里作甚？”
路人乙鄙夷了他一眼。“外乡人就是外乡人，今天楚家千金大小姐留完洋回来了，楚家就连着几天在门口发肉包子和施肉粥庆祝呢！”
“喏，一直响的爆竹听到了没？”
“您这么一说……还像还真有，不过离太远了，听得不甚清楚。”
“哼，这都连着放了几天爆竹了，除了楚家，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我要是赶快点，说不定也可以尝上点肉沫子……嗐！不说了——我要走了！”
路人甲楞了一会，然后使劲咽了咽口水，他看着路人乙急匆匆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那可是肉啊，我这辈子只吃过一次肉，还是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赏大黄的，叼了回来被我抢了吃……’
他再次咽了咽口水，然后朝路人甲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嚷嚷道:“先生！等等我罢！等等我罢！”
————
楚家大门口，一辆黑色洋车穿梭人群和面包车缓缓驶来，停在正门口内。王妈和一众家仆早早在门口等候了，看见洋车来了，王妈笑着大叫了一声:“哎呦，我的大小姐！您可终于来了！！”
随着王妈的这一声叫唤，站在门口的家仆都朝洋车附近跑去，围成一个隔开人群的“安全圈”，方便他们的大小姐下车回家。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了。
“这是大小姐来了……？豁！果然好大仗势，不愧是千金大小姐！”说着，那男人便伸长了脖子，想要窥见一眼传说中大小姐的真容。
那先生则自持清高，觉得男人这个粗人真是鄙俗，连个眼角都不想给他，生怕他污了自己的眼，却又在无人在意处偷偷垫了垫脚，心想着:前头这人怎么长得这般高？！
在一阵阵喧闹中，车门“咔”的一声打开了，王妈急忙的跑上前，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嘴角都要接到耳后根去了。她叫到:“大小姐！您可回来啦！”
车上下来了一位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子——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才刚从车上下来，那一头亮眼的白色短发便赚足了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仿佛巨石激起千层浪般——她的露面让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可她却毫不在意，仿佛她天生就是站在聚光灯下的王，戴着王冠，神色高傲，漫不经心地接受众人的注视和称赞。
“这……这怎么是短发！”人群之中，有人大叫了出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竟然给一把剪了去！”
男人瞪大了眼回道:“何、何止是剪了！她甚至还换了个sa?i！”
他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可却没人在意他——所有人都一个样，激动地红了脖子的有，激动地跳起来的也有。相比之下，仅仅跑了个调的路人乙还真是“不出众”。
“这、这真是不敬！是大不敬！”蓝袍先生喃喃道。他一直叫嚷着“不敬”，却又不说是对什么不敬，不知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其他什么的。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可慢点！小心别摔了——前几天就有家人的儿子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王妈扶着那传说中的大小姐下了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听着面前中年妇女喋喋不休的唠叨，那女人竟也不觉厌烦，只见她高高抬起的头总算低了点，开始用“正眼”瞧人了
她站在门外扫了一眼楚家，然后才轻唤一声:“王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