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掌中之物04（1/1）
过去二十余年，金玉棠一直是最平庸的那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除了郑东霖，她从没爱上过什么人，也从没什么人向她说过一句喜欢。
只除了最近，这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投资方赵总……
金玉棠心烦意乱之余，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嘶啦声。
很轻微的声响，像是断断续续的电流音，却让她的心脏重重的跳动起来，血液正在血管里突突跳动……
“金姐你去哪儿了，刘导刚找你呢——”
助理小曲的声音戛然而止。
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
我家艺人不穿铠甲，这宽袍缓带的古装扮相也超赞好吗！
她呆呆地看着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那人，为美色目眩神迷之余，甚至无意识地结巴起来。
“刘、刘导找找您。”
金玉棠猝然惊醒一般，眼底的茫意也迅速褪去，重新凝聚起一种陌生的神采。
她重复了一句:“……找我？”
小曲:“是啊。”
奇了怪了，金姐明明还是那副打扮嘛，她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心道我都锻炼出审美抗性了，今天怎么又把持不住……
小曲于是顺从心意，拉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金大美女拍戏，隐约咂摸出点味道来。
气场变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再加上拍戏不顺——小曲在这里不得不再次实名diss拖后腿的女主角，就因为他状态不对，导致整个团队都受难，刘导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她那张青白交加的厚面皮上了！
更别提要和她演对手戏的金哥，一遍遍全身投入再被否决……
金玉棠为避免被刘导激情开麦的火力波及，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偏过头去默默地盯着地面发呆。
她的表情要比素日里更冷淡。嘴唇微微抿着，漆黑的眼珠沉静如湖水，被俊秀青山的眉弓和细密雨帘的睫毛半遮住，泄出一两点动人的粼粼波光；紧致的下颌线条之下，戏服深绿的领子不知何时被汗水打的半湿，欲遮还羞地覆在光洁修长的脖颈锁骨处，犹如层叠枝叶拥簇着一支新摘带露的玉兰，既让人想要捧在手心赏玩，又想要将它强制地剥开、撑平、展露——
小曲口干舌燥，慌慌张张地灌了一大口水，险些被呛个半死。
“曲姐。”有人小声说:“给你纸巾。”
小曲连忙说谢谢，擦完嘴觉出不对来，往左右睨去，撞上好几道刚收回来的，闪闪躲躲的心虚眼神。
如果眼神也有实体，恐怕她家艺人都要被扒光了。
小曲:“……”有点骄傲，还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还是快过了这一条吧！
她来回念叨。老天爷可能听到了小曲心底的祈愿，也可能没有，总之，刘宏安到底大发慈悲，松了松手。
片场几十号人立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实在是天太热了。
女主角想必也知道自己今日招人恨，刚喊了收工，就忙不迭让助理买了饮料甜品挨个送去，顶着热情的一张笑脸，总不好再叫人生气。
小曲也笑眯眯地接了东西，却没被收买。
前有截胡角色之仇，后有连累NG之恨，她可一直记着呢。
“图什么啊！”她小声嘟囔:“明知道自己水平不够，演不好，还使手段抢了角色，不就是欺负……”欺负他们金姐没后台？
小曲自知失言，吞回了后面的话，悄悄打量金玉棠的表情。
金玉棠平静道:“正常。”
在这个圈子，不是常见的很？
小曲仍在絮絮叨叨，她有一点口音，话一说快便含混不清，偏偏那一声一声的“邡舟”清楚的很，仿佛要钻进她耳朵深处的血肉里。
金玉棠自认已经打磨成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可要她如今坦然承认自己的爱人是别人坚不可摧的后台，也未免太过为难。
我已经装作若无其事了。
她心想。还能怎么样？
在这张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外露都是对自我的凌迟与否定——太难看了。
小曲窸窸窣窣地翻着袋子，找出来一杯西瓜汁，润了润嘴巴，半晌她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地凑过来了。
“金姐啊！”声调拉的很长。
金玉棠郁郁回头。她假发套已解了一半，几缕半长不短的黑发湿淋淋地探出来，缠上光洁的额头，眉毛眼睛也水淋淋的，眨一眨简直就要溺死了一颗心。
小曲凝神欣赏片刻，问:“说起来，邡舟是不是老看你？”
看我？金玉棠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她不禁紧张起来，总不至于是发现了她和郑东霖的关系？
小曲啧啧有声:“那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你吃了——”
金玉棠莫名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看她一眼，心道这是什么烂比方。邡舟若真是得知了她的身份，恐怕鄙夷轻视她都来不及。
她心不在焉地将发套拆掉，搁在一旁。桌上手机一直在嗡嗡震动。
金玉棠瞥一眼屏幕，摸过手机解锁了指纹，却在看清消息内容的下一秒遽然坐直了身体。
一个备注A开头的陌生人，措辞颇为客气。
“下午好呀唐先生，幸不辱命，你的单我们完成了。”
“照片已经发去了邮箱，还请给个好评啰。”
照片这两个字，令金玉棠骤然想起了他是谁。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迅速打开了邮箱的加密文件，里面是拍摄的极为清晰的十数张照片，都是在公开场合，俊男美女们各具风姿争奇斗艳，主角却只有一个。
郑东霖。
圈里朋友介绍的人很靠谱，效率也果然很高。
只是，她近乎茫然地想，我这是要做什么？
找证据？离婚？
其实根本没必要。如果她要离婚，大概只能得到郑东霖轻描淡写的一声“好”。
这些照片，大抵只够叫她死心。
金玉棠其实知道的，郑东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精力旺盛、意志坚定，且无比矜傲，是自顾自散发浓烈光芒的恒星，旁人于他不过一粒微尘。可以环绕，但必不可沾身。
向郑东霖扑去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但也只有金玉棠这粒微尘过分幸运又太过自不量力，用绳子将自己栓到了这颗燃烧的太阳上。
而因为这条绳子本就一厢情愿荏弱不堪，如今也快要烧断了。
金玉棠只是觉得奇怪，她曾经这么处心积虑地去给自己找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如今刀子俨然已逼到眼前了，为什么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恶心？
这个男人……好不干净啊。
在越发尖锐的电流音的嘶鸣中，她头痛欲裂，不得不从照片上移开目光，喉间也隐隐作呕——
【一零七】
电流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带一丝情绪的平淡人声。
【你的角色扮演指南】
……
“啊！”
“小心！”
邡舟在轰然声响中仓促回头，堪堪要被一面倾倒的，夹杂着玻璃碎片的灯箱墙砸中，她一瞬间吓得腿都要软透了，脑海中甚至走马灯似的闪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俗称死亡回影。
妈的。邡舟恨得要死。我正火呢，挣得钱堆成山也没享受到……
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邡舟空茫茫的视野中伸来一只手。
上帝的手。
轻巧、有力地拽住衣领，把人提到了安全地带。
鉴于邡舟两条腿实实在在地软成了面条，这个“提”字确乎用的很到位。邡舟绝处逢生喜极而泣，重新踩上坚实的地板小小蹦跶两下，随即无比感激地抬头仰望上帝:“谢谢您……”
上帝本人投下淡然的一瞥。
邡舟瞠目结舌:“怎、怎么是你——”
金玉棠端详她浑身上下——尤其是脸蛋，没破一点油皮，还算满意地微一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邡舟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她下意识地抓住人胳膊:“你别走！”
金玉棠好脾气地停步：“怎么？”
“你加我微信。”她咽了口唾沫，嘴巴张的比脑子快：“我勉强抽个时间，请你吃顿饭……”
如果不看她那仓皇失色的漂亮脸蛋和水汪汪的小眼神，这番话说的倒也算颐指气使态度强硬。金玉棠想，就像只佯装凶狠的气鼓鼓的小猫咪，膨胀地再厉害，也一戳就破。
她花了点时间琢磨出主角的可爱之处，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有问题吗？”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
邡舟只觉得很不爽，但究竟不爽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好扭扭捏捏地放开金玉棠的胳膊。
“你去哪啊。”她闷声指责道：“翘班？”
“我不走。”金玉棠答：“写日记。”工作日记。
这回邡舟总算没话说了，她贫瘠的小脑瓜里空空荡荡，只有毛线团似的乱糟糟的情绪，猫咪本猫也扯不清楚的。
她哼了一声，斜眼乜了金玉棠两秒，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邡舟的小助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严重怀疑自家boss脑袋被撞了或者出了其他的什么问题。
老天快给他她一面镜子吧，看她都扭捏成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