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贪婪（1/1）

当寡妇无非就是一个人过日子，至少不会被王瘸子打，小时候他有一次碰巧看见王瘸子打媳妇！下手那叫一个狠，女人凄厉的叫声时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给年幼的他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守寡也没什么不好，他这辈子本不想嫁人的，王瘸子的前媳妇被打跑了，之前村里小时候和他玩的好的柳哥儿，被他娘卖去了比大崖村更深的山里，死了几年娘家才知道，闹着要了一笔银子赔偿后，也就不了了之，他以前也奢求嫁个好人家，如今，却不敢再想了。

在秦家再差能差过在谢家？能差过嫁给王瘸子？

谢栗见过秦封两次，一次他在山里砍柴，碰到秦封跟着他的几个堂兄上山打猎，只远远看了一眼，同行的人说这就是秦封，秦家的读书人。

另一次是他后娘让他去青山村卖果子，时间是一年前，那次秦封买下了他的果子。

秦家至少吃穿不愁，王瘸子的爹娘去世前在地里干活，谢栗见过，皮包骨头，比他还瘦！

秦奶奶说了，就算秦封醒不过来，也不怪他，秦封家的地都给他种，有要帮忙的也可以找她，只要不干那偷鸡摸狗偷人的事。

要是秦封一命呜呼，谢栗几年后想再改嫁，秦奶奶也说没意见，到时候还给他准备一副嫁妆。

改嫁的事，谢栗没想过。

嫁给秦封，谢栗之前也从未想过，他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

如今有机会给秦封冲喜，不知怎的，他竟觉得胸口酸酸胀胀的。

他正是二月初二的生辰，听说秦家着急，于是谢栗收拾了两样东西，打算绕着去青山村，却正巧碰上了秦奶奶。

秦奶奶说出来意，正好谢栗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

最后秦奶奶和谢栗在这里等着，叫大孙子回青山村叫来了大儿子秦栋，过来替秦封定下婚事！

在等秦家大伯秦栋过来的时候，谢栗主动邀秦奶奶去谢家坐等，山里的冬季寒冷，他习惯了，老年人站久了怕是站不住。

谢栗的好意秦奶奶看在眼里，带着二孙子就去了谢家，一路上谢栗把他的想法跟秦奶奶说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

谢家的情况她知道一些，对谢栗今日的见面秦奶奶还是满意的。

她对谢栗所说只要十两银子的彩礼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是真被那后爹后娘伤了心了。

于是秦奶奶也做出承诺“十两银子给谢家，剩下的给你，既然说了给二十两银子，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谢谢秦奶奶，您也太好了，我不用银子，有我一口饭吃就好了”谢栗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傻孩子哟，哪有自己嫌钱多的，说了给你就是你的，这钱是封儿自己的，你拿着就是”秦奶奶拉住谢栗的手，可怜的孩子，瘦得哟。

“谢谢奶奶……那……”两人商量得热火朝天，二孙子秦平孤零零的在后面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栗才是秦奶奶的亲孙子呢。

等秦家大伯来的时候，一老一少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谢栗去地里叫谢有才，秦奶奶则是和秦大伯咬起了耳朵。

秦大伯一边听一边点头，两人还时不时的眼神交流一番，最后两人商定好了，默契的坐下等人。

去地里叫回谢有才的谢栗没说什么，只说秦家来人了。

谢有才一愣，秦家？哪个秦家？最近正热闹那个？

秦家的事村里人都在说，他也听了一耳朵，王瘸子的事谢有才也听他媳妇杨英子说过，虽然杨英子有这个想法，他也没意见，可到底还没说出去，不算数的。

秦家给十两银子，王瘸子给八两，如果把谢栗嫁给秦封，那就多得二两银子，那他大儿子的彩礼钱就有了，正好十两。

原本打算自己填补的二两银子也用不上了，省下的二两银子还可以留着给二儿子娶媳妇！

谢有才这么一盘算，觉得可行！他原本想着把谢栗嫁出去收彩礼，只想着最多四五两，没想到王瘸子出八两找媳妇！

更没想到秦家愿意出十两！就为了给个活死人冲喜！真是银子多了烧手！

盘算完，谢有才也到了家，虚假的一番客套后，秦大伯说明来意。

“相信秦封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我们来正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嫁哥儿的打算，谢栗是二月二出生的吧？”秦大伯坐在谢有才对面，也没和他绕圈子。

“栗哥儿正是二月二出生，不知秦家可是出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谢有才试探着说。

秦大伯嗤笑一声“二十两银子的聘礼是有，那哥儿出嫁不得陪嫁？除去嫁妆里有的家具这些，必须给十五两的陪嫁压箱钱，剩的五两就是孝敬父母的了，以后年节生辰，别家该有的礼，你们也有”

“这……”谢有才愣了愣，小眼睛不自觉的眯了一下，五两银子？怎么给大儿子娶媳妇？比王瘸子还少三两。

一下子他就不乐意了，谢有才的态度从熟络谄媚变得冷淡“谁家给这么多银子的压箱钱？再说了陪嫁不都是父母的心意？谢栗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亏待他？”

对于谢有才的话，秦大伯差点笑出声，亏没亏待，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而且谢有才这话，明摆着不会给谢栗什么陪嫁，真是够可以的。

“那就十两银子聘礼，和谢栗签断亲书，谢栗就算是卖给我们秦家了，以后生死和谢家概不相关，以后年节生辰这些，都不必往来”秦大伯说完，不自觉的去看了谢栗的反应。

只见谢栗低着头站在谢有才身后，听见秦大伯的话，也没说什么。

眼里不免带出两分疼惜，这孩子，也是可怜人！

谢有才心动了，一下子多五两银子，年节来不来往有什么？

村里的哥儿年节回家送节礼他也不是么见过，嫁的好的一罐烧酒一斤肉就是上品了，那条件不好的，几个馒头干菜也是节礼，送十年也抵不上一两银子。

干咳两声，谢有才眼里的贪婪快要溢出来，试探道

“那大家都在说的二十两银子？就是假的？”

没想到秦大伯立马变了脸色，去扶秦奶奶，作势要走。

谢有才咯噔一下，这拿乔拿过了！

赶紧去拦秦大伯，谢有才身高不高，在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秦大伯面前更是矮了个头，也不敢怎样，好声好气的拉秦大伯坐下商量。

本就是作势的秦大伯顺水推舟的坐下了，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谢老弟啊，秦封的事大家都知道，他爹娘没了呢自己还算争气，可谁知道出这档子事”

“前几天来了个道士，说要二月二的人给秦封冲喜，秦封才可能醒过来，不然我们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我也不瞒着你，四天之内，必须成亲，秦家大大小小亲朋好友都出去找人就，除去年纪不合适的人之外，除了谢栗，桃花村还有个姑娘，也是二月二出生的”

“那姑娘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奶奶长大，前两年就到了年纪正要相看，就是要的聘礼钱高了，得十两，才一直拖到现在”

“我堂妹嫁到那个村，传回来的消息。我今天正准备去看，谁知道我老娘来大崖村也找着谢栗了，这下子我就只能先来这边”

“我也没时间跟你慢慢谈，成不成谢老弟你直说吧，我还得去桃花村”

“给二十两聘礼也行，还是我刚才说的那样，给栗哥儿陪嫁十五两压箱底的钱，你面子上贼好看，栗哥儿和秦封以后也孝敬您”秦大伯一一通真中带演的，成功忽悠住了谢有才。

谢有才看着秦大伯一脸正气，也没觉得他骗自己，心中琢磨了一下，十两银子也行，终归比王瘸子那里多出二两银子。

至于说的二十两聘礼的条件，谢有才压根没考虑，笑话，秦封眼看活不了了，秦家才找人冲喜，他还能指望秦封孝敬？

秦封一死，谢栗一个寡夫郎，还能孝敬他什么？抵得过五两银子？

再说了，要是只收五两聘礼，杨英子都得和他闹腾。

至于断亲，谢有才没放在心上，谁家的哥儿姑娘嫁出去还能看顾娘家的？那都是嫁出去的姑娘（哥儿）泼出去的水，还是眼前的银子才是真的。

生怕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谢有才枯瘦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是是是，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孩子大了，该嫁人了，我本是想再多留粟哥儿一两年的，既然秦家这边着急，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栗哥儿嫁到秦家，就是秦家的人了，我这边有儿子的，用不着他养老送终”

谢有才这话，在座的几人都听出了他的选择，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谢栗。

之间谢栗站在门口处，透进来的光照在他身上，脆弱又无助。

秦大伯叹了口气，出门去找大崖村的村长来立契书。

这时候谢有才才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儿谢栗，垂着头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了早逝的夫郎，那会儿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是挺幸福的。

只可惜夫郎走的早，他很快娶了杨英子为妻，谢栗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他都知道，可他有什么办法？谢栗不干活，难道让杨英子下地？他可舍不得，且杨英子性格泼辣，让她下地，家里肯定得吵翻天。

谢栗一个哥儿，早晚要嫁出去的，多干点活在夫家也勤快点，才能走好日子过，这么一想，谢有才还觉得自己这个爹挺称职的。

他清清嗓子想给谢栗说几句嫁到秦家要听长辈的话，要勤快干活的“肺腑之言”

“栗哥儿，你……”

“爹，我去烧水”

谢栗打了个岔，转身走向厨房，并不想听他爹说什么，这么多年没管过他，如今在说什么也用不着了。

上辈子和王瘸子成亲，是他唯一求谢有才的事，可那时候谢有才低着头，说“栗哥儿，爹也没有办法，任哥儿怀的可是你弟弟的亲儿子，哥儿总归要嫁人的，嫁给谁不都是嫁呢”

听完，对他爹，谢栗就死了心，他爹只想着后娘生的孩子。

却忘了他也是他的孩子！王瘸子家是怎样的情况，他爹难道不清楚？还不是同意把他嫁过去！

上辈子掉进山崖，他都没有后悔自己逃跑的决定，只是在想，要是再小心一点儿就好了。

这辈子更是，他已经走向了和上辈子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十两银子彩礼就当还了生育之恩，以后再无半点干系！

只是在他爹谢有才一直计较彩礼，半句没过问秦封的情况时，谢栗终于又是觉得讽刺，又觉得可怜。

可怜自己上辈子还在期待父爱，如今他终于释怀了。

谢有才根本一点不在乎他，他只在乎彩礼多少，在乎杨英子给他生的几个孩子，根本不在乎他嫁给什么样的人，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他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愿意计较这些罢了，毕竟嫁人的是谢栗，又不是他，他只管收彩礼就好。

以后谢栗过得好不好，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个哥儿，又不像杨英子生的儿子，可以传宗接代。

谢栗坐在灶台前，抹了把泪，熟练的添柴进去，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也会努力生活的，总不至于差过丧生崖底。

秦奶奶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谢栗擦眼泪，摇了摇头，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