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勾魂(1/1)
我回村的那天,那是一个天空阴沉沉的下午,天空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沉下水来,回村的道路上两边浓密的竹林随风摇曳,看起来阴森森的。
可是我都不在意这些,这条记忆中已经无比熟悉的路线我当然是不害怕的。自从读大一来,已经4个月没回来过了。
从村子上到我的老家里面要经过一段好几公里长的土路,其中有一段边转弯边下坡的泥土路,两边都栽满了各种杂树竹林。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当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到这个拐弯处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一阵发毛,老是感觉身后有人看我。
于是我脚下踏着碎石子路,走几步我就往身后时候看一看,可是那身后杳无人迹的路上除了被吹得翻滚的杂草,就却是什么都没有。
“啥子东西哦。”
我只感觉到心中有些发毛,壮着胆子喊了一句,赶紧拎着行李的离开了这个转弯的小路。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感觉旁边有人在望我,那种被人从暗中窥视的感觉,我至今都无法难忘。
离开这段小路的最后一刻,我朝旁边的那些杂乱草丛中最后看了一眼,那是一座立了碑的坟,上面的杂草已经长老高了,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的角落,暗沉沉的天色下,那些草焉巴巴的被风一吹一吹的莎莎作响,就好像人在笑。
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出生在农村,家里祖祖辈辈都在这个靠近318川藏线旁边的农村里生活,不过我也算是为家里争气,算是考上了一个大学。
老家里建在村里的一个小山坡上,前面是平坡,后面又背靠斜坡,两边又栽了许多树,按照风水先生来讲,这是一个极好的地。
其实那个时候风水先生并不知道,这块地下面,还藏着秘密。
我拎着行李跨进院子里,一把推开了堂屋的门,边放下手中的行李边朝屋头喊:“爸妈,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答。
我心中感觉一阵诧异,已经提前打过电话了,记得上次寒假回家的时候,爸妈都是热情的出门来接我,怎么今天这个样,咋回事哦。
“人咯?没有在家里头吗?”
我心中感觉有些疑惑,在屋里面瞅了一阵,家里物件的摆放都和我离开时没差多少,这时候我看见厨房的灯亮着。
原来是跑去做饭去了,可是为什么我喊都没人答应呢?
心中带着这个疑惑,我去了厨房,看到爸爸在灶角下烧锅(灶台烧火),妈妈在锅前炒菜等锅里的油开。
只不过两个人都皱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我感觉愣了一下,心中生了疑惑,问他们:“咋个咯,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爸爸在灶台下沉默着,自顾自的用火钳只往锅里添柴火。
妈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萍萍,你过来,把门关上,我有事情跟你说。”
萍萍是我小时候的乳名,从小到大家里亲戚村里邻居都这么叫我,一直到现在。有时候我也奇怪,我一个大男生,为什么要起一个姑娘家的名字?
“啥子事哦?”
爸妈这种样子让我心中的疑问更重了,我一头雾水,纳闷着把门关上,然后又进了厨房。
只见妈妈放下了手中的铲子,也不管锅里的油有没有开了,她慢慢的张口说:“萍萍,你的婶婶昨天下午死了,明天就要出葬了,你的幺伯是你爸爸的兄弟,当年是一起当过兵的,明天我们都要去送最后一程。”
“昨天下午死咯?”
对于这种消息,其实我并不感到意外。本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这位婶婶已经检查出了癌症,那个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年初寒假在家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她。一大堆人围着烤火,虽然大家明面上都不说,但其实心中估摸着都清楚,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了。
癌症晚期啊,终究还是逃不过。
我点点头,心中感到一阵惋惜同情,记得以前小的时候这位婶婶还是很照顾我的,我还经常去他们家里找堂弟玩一起去钓鱼。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你不许在外面跟别人讲。”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又对我开口了,一直坐在旁边灶台板凳前的爸爸这个时候终于出声了,往锅里送了几个柴火,道:“这些事情你跟萍萍说啥,他还小,懂个球!”
“?”我一头雾水。
“咋个不说哦,都读大学了,吃20岁的饭了,这件事情不说,明天要咋个注意哦,要是明天不注意出事了怎么办?”
出事?还会出事?
我心中犯了嘀咕,什么玩意儿?
我看见我的爸爸沉默的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又默不作声的往锅里加柴火了。
锅里的油早就已经开了,已经冒了好多烟出来了。
我的妈妈依然没有管,她慢慢的转过身来,语气深长地对我说:“萍萍,我跟你讲,今天你幺伯已经请了风水先生去山上看墓地了,我和你爸上午已经去他们家帮过忙了,去山里看地的时候,我也是跟着去看了的,坟地选在在山上的那片他们茶地头,跟我们的茶地是挨到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晓得,毕竟闲时在家的时候,我也经常上那个山去讨茶(采茶),那片地我也比较清楚。
“嗯,我晓得,有啥子问题吗?”
这个时候妈妈谨慎了起来,她掀开厨房的窗子望了一眼外面,好像在看有没有人,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后,她这才关上窗,然后转身对我说:“萍萍,你不晓得,几个月前,河对面村的王菩萨(风水先生)在那片山下河边的茶地里讨茶,我跟你讲,那天大中午的,她正准备回家,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一哈子(一下子)看见那片山坡上,有一群穿黑衣服的人跳过去跳过来。”
“黑衣服跳舞?”
一般民间说法,这半夜与正午一刻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莫非见鬼了?
作为新世纪新时代大学生,并且已经学过了马原,我肯定是不信这一套封建迷信的。但毕竟身为农村人的敬畏在哪里,我也没有反驳,也就嗯了一声。
妈妈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说:“萍萍,你标(别)不信,我跟你讲,这个农村里头,黑发人送白发人要穿黑寿衣,白发人送黑发人要穿白寿衣,王菩萨看下那一群跳舞的黑衣人,都是穿的黑寿衣,你的婶婶她走的时候身上穿的也是黑寿衣。”
“今天上午我跟着你幺伯去看坟地了,风水先生给你婶婶找的那块山头上的墓地,正好就是对门村王菩萨几个月前看见山上那群黑衣人跳舞的地,这两个地是同一个地方!”
哗啦一声,锅里的油冒开了泡,我感觉我的心颤抖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顺着我的脊梁骨爬上了我的身。
啥子事情哦,有这么离谱?
“是不是看错了咯?大太阳的,看拐(错)了吧?”
我摇摇头,感觉这事情太奇怪了,不怎么敢相信。
“边炒菜边说,你的肉再不下锅,一会儿就给该燃起来了。”
一直在旁边沉默许久的父亲终于又开口了。
“那你给萍萍说,我炒菜了。”这番话还没有说完我妈就把菜板上的肉赶进了锅里。
我爸往灶里加了一把柴火,然后手中杵着火钳道:“昨天下午你幺伯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带着家伙去他家里帮忙,到他家后你幺伯看起来十分害怕,他把我拉进一家房间里说,你婶婶快要断气、你幺伯给她翻身(人病死前需要人一直翻,否则痛苦难耐)的时候,嘴里一直在瞎胡念,说,走开走开,不要来找我,你走开,别过来别过来,什么的瞎话,你幺伯就感觉那个时候房间里有很多人影,黑漆漆的看不清,然后你婶婶一哈子就断气了,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被吓死的一样。”
这么离谱?
我感觉到脊背上的凉意更重了,明明灶炉里的火烧的那么大,火舌一直上下跳动翻滚,在盛夏的日子里,还是感觉身上笼罩了一层冰。
“真的假的,那刚才妈说的那个王菩萨看到的山坡上的跳舞的黑衣人,幺伯他晓得这件事情吗?”
“不晓得,这件事情我只跟你爸跟你说过,你以后在外面也不要对别人乱讲。”
在旁边炒肉的妈妈抽个空给我讲,然后又继续说:“你婶婶那肯定就是被那群黑衣服人勾了魂,不晓得你婶婶咋个招惹上他们了,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癌症,明天上山的时候你也醉到(注意)点,最好揣一把钥匙去,避避邪。”
我点了点头,心中表示已经了解了。虽然我感觉这种事情听起来很惊奇,还是感觉到不能够这么理解,但我还是把这些记下来了,毕竟世界上有些事情也不能不敬畏。
说完我妈又转头对我爸说:“你也是要更加注意点,你火焰山(迷信说法,火焰山低的人容易被鬼上身)矮,更容易被鬼压,我跟萍萍火焰山都高,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更要注意才是,那片山头以前改成土地前,全是乱葬的地方,我觉得你明天还是不去好。”
我妈这话一说,我爸顿时就感觉不乐意了,他手中杵着那个陈旧的火钳,然后说:“那样要不得,老久跟我那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四面八方村里人都去,我不去,那讲个什么理,以后碰面那都不好说,是不是?”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了,父亲继续沉默着往锅里添柴,我他妈就只管抡着铲子,炒菜。
窗外的天渐渐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就黑了,外面只能看见家家户户点的灯,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点点明亮。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爸妈已经起床多时了。
在这个村里面,从我家到我幺伯的家这路也算不上远,但也谈不上近,走那一段土公里的话那也就快1公里的样子。
对没错,就是我昨天回村的那段土路。
我爸已经把他那陈旧用了多年的电动三轮骑了出来,放在家堂口的大坝子里,等着我和我妈准备好。
我妈仍然是感觉有些不放心,她拿出了一个不知道从家里哪个旮旯角落头找出的一块破钥匙,栓了一个红绳子,非要让我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把这个戴到,好辟邪。”
虽然我心中感觉有那么点排斥,但还是仍然照做了。左右也没有什么坏处,就当它是一个护身符吧。殊不知,此时的我根本就没想到,在不远的后头我会多么感谢这个正确的决定。
我把那个钥匙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一下,大概就大拇指那么大,上面布满了黄铜锈,看起来像是好多年的老东西了,不知道值不值钱。
我手上掂了一下,然后挂上了脖子。
“整好没有,几哈子(赶紧)走了,都九点半了。”
“来了来了,标慌,他们家离我们家近,时间是够的。”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确实就大概九点半了,幺伯他们家商量的出殡时间是十点整。
这个时候我抬头看了一下天,天空还是和昨天一样阴沉沉的,似乎还要更暗一些。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坐上这个电动破三轮出发了。
从我老家到幺伯家,自然就要经过这段土路上昨天我回家时那个边转弯边上下坡的坡的一个土路。
我坐在三轮车后面的车厢里,心中正回忆着昨天下午我在那里的一阵毛骨悚然,为什么我看见那座坟会那么害怕呢?
在土路上都是一些碎石子,路上难免不得一些颠簸,只不过过了一会儿,就已经开到这段转弯路来了,这是我在车上站的高,一眼就看见了那段转弯上坡路旁边,藏匿于杂草丛中的那座立了碑的坟。
只是今天看着怎么那么模糊?,等等,起雾了?
此后三轮车刚开到那段边上坡边右转的土路上,右边一侧是一大片的茶地,左边一侧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竹林,此刻却不知去怎么的,居然四面八方都起了浓密的白雾,车往前走,那雾也跟着退,再远一点的路,确实再也看不清了。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都没有,只听见电动三轮车的颠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