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借个火(1/1)
周郁动作不停,揶揄道:“怎么,想请我给你做保姆?”
程冶收回眼神:“不了。”
“怕我下毒?”
“不是,怕你半夜给我脸上刺字,那我这张俊脸就全毁了,这可是世界级损失。”
周郁笑得手抖:“嗯,你最帅。”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侧脸,如同罩上一层浅薄的金纱,从发丝到耳廓、再到下颌都泛着光晕,毛绒绒的,很有质感,像是午后洒满阳光的湖泊,枯叶落上去,漾起微波。
程冶眯了眯眼,很想抽烟。
他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用勺子搅动面前的粥,喝了一口。
米熬的很烂,但不糊嘴。
粥是微咸的,里面放了细肉丝,但没有腥味,还挺好吃的。
程冶嘴一向挑剔,每次和李难言吃饭,对方都骂他“叼舌头”,然后把他的那份一并吃掉。
“是不是挺好吃的?”
程冶“嗯”了一声。
室内很暖和,加上粥也是刚出锅有些烫,没吃几口,额头、鼻尖就出了一层汗,但胃里暖融融的,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他脱掉外套挂在椅子上,转身去摸餐巾纸的时候,左手舒展,袖口往上滑了一截,又很快落回去。
只是刹那的功夫,周郁还是眼尖的看见了那道疤痕——
贴着动脉的位置,很长一道至少缝了六七针,皮肉比其他地方要细嫩一些,说明是在不久前留下的。
“你看什么呢?”
程冶喝完了粥,懒懒地靠着椅背,正好注意到他的目光,就问道。
周郁被他“抓”到也不遮掩,了当的说道:“在看你手腕上的疤。”
程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脸上露出一抹笑,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为什么要看?”
周郁愣了一下,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解释道:“就是看到了……”
“别他妈那么多好奇!”
程冶突然吼了一声。
周郁立刻火了,压着嗓子道:“你他妈的有病吧!”
“……”
程冶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慢慢变得冰冷阴郁,他盯着周郁,目光像是锋利的刀锋,似要从他的脸上剜下来一块肉。
“……是,我有病,怎么了?”
周郁脸色难看,冷声道:“操,你有病去治!”
程冶不说话了。
要不是看在他刚才帮忙的份上,周郁早就带妹妹走了。
“抱歉。”
程冶忽然开口,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周郁绷着脸没吭声。
程冶吐出一口气,再次道歉:“抱歉,是我没控制住情绪,我对这道疤有点儿敏感。”
“……”
“有酒吗?”
周郁沉默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道:“我让人送。”
五分钟后,服务员送了酒来。
“嗤!”
程冶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看向趴在窗边看外面的周粥,语气像是在聊家常:
“她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周郁似乎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件事,停了两秒才回道:“和同学打架,磕在了画架上。”
“就是今天在医院的那个男孩?”
“嗯,就是他。”
“为什么?”
周郁撇开头,淡淡道:“那个小兔崽子说坏话被周粥听见了,还用小刀割了她的头发,两人就打了起来。最后他被周粥用画板敲了脑袋,手也被小刀扎穿,周粥则磕破了头。”
“看不出来,你妹妹还挺生猛。”
程冶饶有兴致地评价。
“她一般不会这样。”
周郁打开一罐啤酒,道:“那小子一定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所以她才会爆发,但事后我问了很久,她都不肯说原因。”
程冶问道:“那天在店里你突然怼我,是因为这件事?”
“是,我当时烦的要命,你又恰好撞了上来。”周郁说。
“操。”程冶喝了一口酒:“老子因为这件事,气的大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又发烧,差点儿没死在酒店里。”
周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气的睡不着觉,是自己没想到的。
周郁又仔细看了他两眼。
刚才那副浑身带刺的样子没了,现在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挺幼稚的。
一个人前后的反差能有这么大吗?
程冶“咚”的放下啤酒罐,看着他:
“道歉!”
“对不起哦。”
周郁从善如流:“我没想到你气性那么大,但事后我其实后悔过,还在心里道歉来着。”
程冶盯着他:“那你睡着了吗?”
“睡的很香。”
“滚!”
周郁又笑了好一阵。
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了,两人仿佛成了闲聊的朋友。
片刻后,周郁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周粥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嗯。你现在说她坏话她都没反应。”
周郁也开了一罐啤酒:“她是高功能自闭症,天生的,原本没有特别严重,但在她三岁的时候发生一场意外,加重了她的病症,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在治疗,但效果差强人意。”
程冶点点头。
难怪呢,他之前觉得这小姑娘不太正常。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或许能介绍有关方面的医生,我会帮你问问。”
气氛正好,周郁没有拒绝,但同样也没太放在心上。
“谢谢。”
程冶笑了笑,啤酒瓶表面的水珠沾在他的手指上,在光下晶莹剔透。
“现在该我说说了。”
周郁洗耳恭听。
“手腕上这道疤,是我自己割的,因为我当时确实想死来着,可血流着流着我就后悔了,没面子的叫了救护。”
程冶语气平缓的,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还有,我那身病号服也是真的,我其实从精神病院出来不久。”
周郁:“嗯。”
程冶摩挲着酒瓶,上面的金属倒影出他的脸,他继续说道: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精神病院,但应该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没人能把我送进去。”
“嗯。”
周郁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是怎么被送进去的?”
程冶很是惊讶地看着他:“你不问是谁把我送进去的?”
周郁说道:“你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
于是,程大少开始述说起他那离奇又悲惨,充满着“信任”与“背叛”的故事。
一曲终了,程大少变为“程不乐”。
周郁觉得自己应该替他悲伤,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笑。
可能酒喝多了。
他道:“那你交女朋友的眼光不太行,对方竟然能轻易被钱收买,并且还能更加轻易地给你下药,说你没防备心呢,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呢?”
程冶推开窗户,天色已经擦黑,旧事重提让他心情很郁闷。
“住嘴吧,我脑子进屎了。”
周郁笑笑,递过去一支烟:“抽吧。”
程冶接过来,正想去找火,一抬头就看见周郁叼着烟靠在窗口,眼角微红带着醉意,眼底似乎含着揉碎的光。
时间的流速在一瞬间被拉长。
他直接就是脑子一抽:“借个火。”
“嗯?”
周郁还没反应过来,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就突然凑了过来。
另一支烟被点燃了。